谢明夷别过脸去,有些慌张地回答:
“没、没怎么。”
陆微雪将帕子收回,也?没再?说话。
他垂下?眼眸, 隐去眼中的黯然。
方才谢明夷全心全意依赖他的模样,仿佛不?过是?错觉。
他在蛊毒的操纵下?,做了那么多伤害谢明夷的事,想必谢明夷也?不?会再?原谅他了。
马车里重归寂静,一时无话。
第二天,一行人便重回了皇宫。
谢明夷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谢炽。
一向?严肃的父亲竟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却说不?出?什么,只一味的重复“回来便好”。
谢明夷的眼眶也?湿润了,倒还不?忘贫嘴几句:“没有我在跟前闹腾,爹爹倒是?长胖了,可见我还是?多多离开?为好。”
谢炽被他逗乐,却也?虎着脸道:“可不?许这么说。”
父子二人坐在桌前交谈了一会儿?,谢炽瞥了眼门口的侍卫,问道:
“夷儿?,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谢明夷愣了愣,只反问:“爹爹有什么打算?”
谢炽笑了笑:“做了这么多天闲人,我倒真觉得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也?挺好的,官场那股浊气太呛人,我已经向?陛下?禀报,以后便做个清闲人,不?必再?启用我了,以后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吧。”
他握着谢明夷的手,继续说着对未来的愿景:“以后你也?常来看看我,在这个世界上,亲人永远都是?亲人……”
正说着,话却戛然而?止。
谢明夷知道,父亲是?想起姐姐了。
对于谢书藜,谢明夷是?谈不?起什么恨的。
他顶多是?怨,怨姐姐有计划却不?告诉他,他帮不?了她。
到如今,他只希望谢书藜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必为任何东西?所束缚。
谢炽长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她,也?对不?住她娘。”
在谢炽的话里,一段往事渐渐被揭开?。
谢书藜的母亲李云薇出?身自苗疆,却不?愿与?族人一样墨守成规地生活,她在十八岁那年便私自跑到江南的一个戏班子,在里面做些打杂的活。
一日,她在外面采买时遇上了几个歹徒,谢炽这时还是?春风得意的探花郎,恰巧路过,便令家仆将她救了下?来。
李云薇就?此对谢炽一见倾心,谢炽是?等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他早就?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便是?京城柳家的大小姐,谢明夷的亲生母亲,只待在江南做出?功绩后,登门提亲。
却没想到,一日赴宴,主家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李云薇成功潜入,在谢炽的酒杯里下?了苗疆的情毒,这便有了谢书藜。
苗疆情毒能操纵人的心智,却也?会使人忘却发生的事。
知道谢书藜的存在时,谢炽同柳宓成亲已有半年之久,柳宓已经怀上了谢明夷。
李云薇牵着小小的谢书藜,在郡守府门口大骂,不?依不?饶。
大着肚子的柳宓来劝,甚至被李云薇推了一把,险些跌倒。
谢炽在那时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便是?只接纳了谢书藜,给李云薇很大一笔钱后,便劝她另寻去处。
李云薇没说什么,她的脸色铁青,丢下?女儿?后便走了,可没过几个月,在柳宓临近生产时,她突然又?回来了,这次不?光闯进了院子破口大骂柳宓,还将谢炽当年的一条汗巾子甩在了地上,要为自己作证。
谢炽忙完公务后回家,已经是?一片狼藉。
李云薇闹完便走,谢书藜哭着要跟母亲一起走,却被李云薇打了一巴掌后,又?被她丢在了谢府。
小孩子的心思直来直去的,也?不?会掩饰什么,谢书藜便认定了,都是?因?为柳宓,母亲才不?能在自己身边。
在柳宓又一次亲自给她喂饭时,她死活都不?吃,还对柳宓恶语相向?。
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么多年来,柳宓的贴身丫鬟一直守口如瓶,只说这是?夫人的吩咐,绝不?能透露半分,也?因?此保全了谢书藜的体面。
连日的惊惧交加与?愧疚,致使柳宓动了胎气,提前半个月产下?了谢明夷。
生完孩子后,她便出?现了血崩,过了几个时辰,便只进气不?出?气了。
临死前,她紧紧握着谢炽的手,除了说了一句“抱抱我们的孩子”以外,便是?劝谢炽不?要亏待谢书藜,她也?是?他的孩子。
两句遗言,没有一句是?为了自己。
柳宓才貌双全,至纯至善,到头来竟是?这般结局。
再?后来,李云薇在上元节拐走了谢明夷,在一座客栈中抓到她时,谢炽才发现,她已经疯疯癫癫,精神诡异。
是?谢书藜跪了许久,谢炽才放过了这个害死他挚爱的女人,从此世间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听到这里,谢明夷已是?满面泪水。
素未谋面的母亲,无比渴望的母亲,原来是?这样的温暖,这样的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