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维安劝道:“我并无此意, 只是?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谢明夷推开了他的手, 面上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过了今晚,希望更加渺茫,维安,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贺维安见劝不动他, 便下?定了决心,道:“我同你一起去, 谢伯父于我有恩, 我不能坐视不理。”

谢明夷却摇了摇头:“不用, 你自己尚且都?是?名义上的囚徒,哪有再回天牢的道理?”

贺维安顿了顿, 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抱歉,我反倒连累你了, 明夷。”

谢明夷呼了一口气, 道:“别这么说?,若不是?为了我,你又何至于此。”

他敢笃定,陆微雪不会主动放贺维安出来。

却也敢确信, 贺维安已经出了大牢,陆微雪便没?有再把他抓进?去的道理。

贺维安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张了张口,一张清俊的脸上似有几分纠结。

“你还会回来吗?”

谢明夷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的贺维安这般问道。

他回过头,扬唇一笑,暖黄灯光尽数揉碎在眉眼中,显得整个人都?既明亮又遥远。

贺维安的心像是?被攥紧了,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总觉得谢明夷是?天边飘渺的云霞,注定只能仰望,永远不能为人所触碰。

“我一定回来,带着爹爹一起,我们回宁州去。”

谢明夷许下?了承诺,轻声道:“维安,你在这里等我。”

贺维安怔怔地?望着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似被这么一句话瞬间拉近。

就好像,他们彼此之间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只一个眼神,便知道,应当放心。

贺维安点了点头,目送谢明夷离开。

谢明夷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以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快得像是?要脱出来,在泥地?里打个滚才好。

一句一起回宁州,对贺维安而言,便是?最美好的愿景。

他在原地?驻足许久,一只信鸽停在他肩上。

贺维安取下?信鸽身上细小的木筒,打开盖子,在里面抽出一张深褐色的布。

这张布被卷起太久,再张开时,已有许多抚不平的褶皱。

这块布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起来倒像是?被某种药材熬的汁液浸透了一般,但无论怎么凑近了闻,都?嗅不出丝毫药味。

贺维安将?布收好,手捧着鸽子往上一抛,这只跋涉千里,从宁州而来的白鸽,便扑动翅膀,朝南面的方向飞走了。

重返天牢,相比之前?的沉静,谢明夷多了几分紧迫感。

今晚的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得过了头了。

他的脑子有些混沌,脸总困在面具之下?,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狱卒见到他,依旧毕恭毕敬,按照他的要求,引他去见了谢炽。

谢炽背对着牢门?,看?着墙壁,站得笔直。

时隔那么久,再看?到父亲的背影,谢明夷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

他知道二十岁生辰那日?,谢炽一直在等他回家?,吃一碗长寿面。

可是?他一直都?未能回去。

说?不思念都?是?假的,父亲虽然表面上对他严厉,但谢明夷比任何人都?清楚,谢炽的责骂永远是?雷声大雨点小,比起严父,他更像个纸老虎。

谢明夷自幼便没?了母亲,自然而然地?比寻常孩子更亲近自己的父亲。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谢炽看?作唯一的依靠。

可是?命运无常,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分开了那么久。

四下?无人,谢明夷却也不敢唤一声父亲。

谢炽察觉到有人接近,以为是?狱卒,淡然地?转过身来,目光却在触及来人身形时骤然僵住。

他的眼眶一瞬间红了,苦心维持的冷漠面具轰然崩塌,衰老的面容上满是?难以置信,双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对孩子的牵肠挂肚堵塞在他心口,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谢明夷。

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见到谢明夷,他的第一反应是?让谢明夷快走。

他不清楚谢明夷是怎么进?来的,但根据他多年来的处世经验,谢明夷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谢明夷却很果断,打开牢门?,用眼神示意谢炽,让他一起出去。

谢炽对上他坚决的目光,只觉得有些陌生。

许久不见,谢明夷竟能独当一面了。

谢炽定下?心神,向前?迈出几步,表示他愿意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