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津义面色沉重地摇摇头,“一开始本?王也不信, 但丞相府已经被严密封锁半年之久, 近日却突然?增加了驻兵, 大?理寺的信函还躺在案桌上,这一切都是本?王都是亲眼所见。”

谢明夷的嘴唇再无半分血色,一瞬间脱了力, 若不是扶住身?后的栏杆, 恐怕要立刻瘫软在地。

陆津义下意识伸出?手相要搀他?一把,谢明夷却已先一步缓缓蹲下来,靠在角落, 双手抱住头, 痛苦地闭上眼睛。

酷暑难耐的天气, 他?却只觉得彻骨寒凉。

这么多天,谢明夷一直不知?道, 自己和陆微雪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所见所闻, 都化作千万把利刃, 横插进他?的心脏,逼他?认清一个事实。

陆微雪已然?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还只是个皇子时?,便能对付皇帝。如今当上皇帝了, 想置谢家为死地, 又怎么会是难事?

“明夷,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本?王与你父母都是故交,也不忍看你父亲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你需要本?王做什么, 尽管提。”

陆津义俯下身?,宽慰着他?。

他?寻了个由头进宫,本?来是想证实孟怀澄所说的话的,却没想到无意间发现了丞相府即将被抄家这种残忍的事。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必须得让谢明夷知?道。

毕竟,是她的家。

若她还在,一定不忍孩子背负罪臣之子的骂名。

“明夷,宣平侯孟怀澄,可来见过你?他?与你谋划过逃跑吗?”

陆津义始终对孟怀澄保持着怀疑,毕竟是个陌生的小?子。

谢明夷抬起头,双眼通红地望向陆津义。

他?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眸,如实地点点头。

得到谢明夷的承认,陆津义这才打消了顾虑,放了心。

他?负手而立。

“宣平侯是个有胆量的人,他?来找本?王,欲与本?王联手,决心救你出?去。明夷,本?王不宜在这里?逗留太久,有人帮你写?了详细的计划,此人心思缜密,做事妥当,你可设法去找他?,将装了计划的信函拿来,细细研读。”

他?想了想,似乎为教谢明夷放心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本?王近日能进宫,也是多亏了他?。”

谢明夷语气一滞:“……谁?”

“去年赴宁州任刺史的贺维安,你可能没听说过他?……”

谢明夷怔住了,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思绪骤然?空白。

“贺维安前些日子回京述职,如今在翰林院暂驻,他?曾在你父亲手下讨教过,因此格外感念这段短暂的师恩,愿意为丞相府尽一份力,明夷,有了他?,我们便多一分胜算。”

陆津义没察觉出?谢明夷的不对劲,只当他?还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又语气温和地安慰道:“别担心,到时?候本?王和宣平侯都会接应你,你和你父亲会合后便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京城,本?王会派人护送你们。”

谢明夷的骨头都被棉絮填满了似的,浑身?无力,软绵绵的。

他?心乱如麻,只能呆呆地应下:“谢过王爷。”

夜晚,掌灯时?分。

宣政殿外,皇宫家宴。

谢明夷心不在焉地坐在陆微雪身?旁,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王公?贵族面前公?开露面。

不过主座上的灯光尤为昏暗,又与下面的酒席离得甚远,因此任凭底下的人再怎么伸长脖子,眯起眼睛拼命往他?这边看,都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一张脸。

最多只能瞧出?,这个陛下跟前的“红人”,似乎是个身?量瘦削、肤白貌美的少年人罢了。

谢明夷一直魂不守舍的,陆微雪偏过头,问他?可是哪里?有不适,他?也只能摆摆手,又为了证明自己很正常,拿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镇静,却不知?落在陆微雪眼里?,则是非同一般的古怪。

陆微雪不动声色地对身?旁的黑衣护卫耳语几句,护卫便点点头,隐入黑暗中。

空气中始终浮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大?概是某种花朵,但绝不是中原该有的气味。

谢明夷的头晕晕的,千思万绪藏在脑子里?,却怎么都理不清。

他?垂下眼眸,干脆头一歪,枕在陆微雪膝上。

这般依赖的动作,令陆微雪心情颇好?。

“陛下,我敬您一杯。”

一个女人走到台阶下,双手端着一杯酒,动作优雅地将其饮下。

谢明夷有些发蒙,没注意女人是谁。

等女人转身?走了,他?无意间一瞥,才发现那正是陆挚瑜!

自那天陆挚瑜故意给他指错路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现在想来,陆挚瑜必定是早就与苏钰筱串通好?了,要害死他?。

谢明夷浑身?都紧绷起来,他?的眼中划过一丝紧张,险些杀了他?的凶手,现在还能在这里?招摇过市,谈笑风生。

可他?别无他?法。

陆挚瑜是陆微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身?上留着一半一样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