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老少, 相?互搀扶。
有?人每日劳作,脸皮黢黑,手背皲裂,身躯壮而弯曲,像老树的枝干。
这样的人,看到?穆钎珩,却抹着眼泪说:
“只要少将军平安回来,就?好了。”
方?才嚷嚷的人群都沉默下来,帐内是死一般的静。
其实他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满怀希冀送进军营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拉扯这么大的孩子,从小就?教?导要精忠报国的孩子。
就?这么死了,没了,尸骨和漠北的黄沙混在一起。
只是黄沙总有?一天会随风吹来,孩子还会回来吗?
这些人都是世代在边关讨生活的普通人,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但他们的目光是那样温良朴素,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或怨恨。
还有?不少老一辈的士卒,他们终生以灭北狄为目标,把儿子也送进军营,为的便是实现这一理想。
开放互市的消息一出来,他们打心底里不乐意,也顽固地不相?信北狄会安分,是思想开放的孩子们代替了他们去巡防,去和北狄人正?面打交道。
没想到?一时的对峙,已成永别。
入夜,黄沙遍野,北风呜咽。
军营上下和边镇的家家户户,都放起了孔明灯。
一盏盏暖黄色的灯升空,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年轻亡魂的名字。
今夜没有?星星,人人都怕孩子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用?孔明灯为他们指引。
孤寂的边塞,难得这样明亮。
有?光的地方?,就?是家。
主帐内。
穆钎珩静坐着,听着外面的风声?,笛声?,篝火声?。
突然有?人走进来。
他抬头看,正?对上父亲的眼睛。
父子二人相?对片刻,便都匆匆移开了视线。
“珩儿。”穆毕武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站着,表情?隐匿在黑暗里。
“我对不起你们。”
穆钎珩没说话,他扭过头,不愿去看父亲的这番模样。
穆毕武也不再说话了,他站了一会儿,身体倏忽间摇晃了几下,便单膝跪地,接着整个人都向前倾,发出“砰”的一声?,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穆钎珩一惊,忙从榻上下来,将穆毕武半扶起。
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看,穆毕武竟已七窍流血。
“父亲……”
“珩儿,别叫军医。”穆毕武强撑着举起手,布满老茧的手握住穆钎珩的肩膀,一边急促地喘气?,一边道:
“是我昏聩,堂堂主帅,竟然让自己的将士送死;也是我懦弱,无法面对这些跟了我几十年的兵,更?无法面对那么信任我的乡亲们……我怎么忘了,这些死去的人,不是大周白白送命的士卒,而是、而是大周子民的孩子……”
穆钎珩的内心承载着巨大的痛楚,嘶哑的哭声?堵在喉咙里,他只能握紧父亲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不怪我,可是我怎么办啊……珩儿,为父老了,别人说,老人和孩童一样,会害怕会逃避,会不计后果我……我一想到?,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又要看到?他们的眼睛,在他们的眼里,失去至亲骨血的痛还未散去,我就?害怕得……”
穆毕武忽然呕出一大口黑血,他咳嗽了几声?,又颤抖着道:“这一辈子,我错了,我愚忠,我荒唐,我是个懦夫……珩儿,我对你也不好,若不是你英勇,那今日连你也回不来了,我差点把你也害死了。其实在这十几天里,我就?料想到?我的结果是这般,我得赎罪,我必须死,珩儿,别难过,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他粗糙的手渐渐脱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道:
“珩儿,我死不足惜,你想要的答案,其实你早就已经得到……”
话还未说完,便断了气?。
死之前,眼睛闭上了,表情?释然。
帐外,有人吹起了羌笛,声?音哀怨,随风而逝。
夜半时分。
薛太义被憋醒,睡眼惺忪地来到?屏风后,双手胡乱扯着腰带,正?准备解决。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接近了他。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股血腥气?。
冰冷的刀尖抵上了他的后颈。
薛太义蓦地睁大了眼,瞬间睡意全无。
“来、来者何人?可是要求财?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