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从那里醒来后?的记忆。”
栩溪这个名字,听在慕玄临耳中,犹如被?一把重锤,在心上敲了一记。
他?曾在栩溪边,抱着阿栩的尸身,为?这个人洗去满身的污痕与鲜血。曾经在记忆之墟,他?同样在那条溪边,见到了那个幼小的孩子。
难怪。难怪阿栩的记忆中,会有那条溪。
李闲佝偻着转过身,微微点头:“这就?对了。”
青栩紧盯着李闲的一举一动?,似乎想等他?给出更多解释。可李闲没有再说话。
慕玄临早就?不满他?这话总说一半的毛病,沉声道:“哪里对?”
李闲喉中响起浑浊的气音,又?是半晌才开口。
“圣手本是人族,没有根基,与沈云铮的魔功相斥,才至于?昏迷不醒。”
“所以,太师公养出的这个孩子,就?必须为?魔道筑基。”
“太师公日日悉心抚养。孩子长到了五六岁,沈云铮的魔功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他果然根骨异禀。于是,等时候到了,太师公便带着他?,穿过极海,穿过那层结界,到魔界去。”
“为?了让这孩子此后?心无杂念,潜心修行,他?把这孩子的记忆抹去。他?本想带着这孩子,放到那魔界的星夜谷去。可太师公毕竟是人,再不能?往魔界深处走,那会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只?好?将他?,留在了栩溪边。”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宁静。
慕玄临沉默许久,才道:“空口无凭,你问阿栩来处在先,这些故事,怎知不是你所虚造?”
李闲也不恼,指着他?手中旧卷:“我所说,与这卷上所记,一字不差。你若想看,尽管看罢。”
慕玄临翻起旧卷。卷页之上,密密麻麻陈着字迹,墨痕随时间流逝,许多都已经淡去。
若李闲说的是真的,那这座无相岛,便是阿栩的来处。
生于?这座荒岛之上,来到世间。对他?而言,他?的生命,他?一切的伊始,仅仅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复生。
慕玄临心下不知是何滋味。他?只?想立刻走过去,将那不知心中在想什么的沉默男人搂入怀里,让他?知道,对慕玄临来说,他?永远只?会是他?,不是任何人为?任何事而造出的器具。
他?看着青栩的眼睛。他?想知道他?的心思?。可青栩眸子黑漆漆的,与平常无二,里面仍是比古井还要平静的墨色。
慕玄临蹙紧了眉。不仅仅是心疼,他?同样也不知道李闲这番话,等不久之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算阿栩是那个孩子,可李闲究竟要做什么?
两个人对视许久,都没有开口。过了半晌青栩忽然移开视线,朝李闲问道:“需要怎么做?”
李闲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待青栩问出口,他?脸上的肌理骤然松弛下来,仿佛散去了心中经久的阴霾。
“需要你的血。”
果然,慕玄临心道。果然。
可青栩显然听见了这话,面上却无波澜,只?是继续问:“如何做?”
李闲道:“很简单。当初,太师公取了圣手三滴心头血,便有了你。”
“如今,你还她三滴心头血便可。”
青栩未答,慕玄临便道:“不行!”
活生生的人,从心头取血,其中危险,不必想都知道。
可李闲并不理会他?,只?是等着青栩的回应。
青栩沉默许久,忽然问道。
“赤火,要如何拿到?”
慕玄临双目微睁。阿栩沉默了这么久,他?以为?他?犹豫了,却不想他?最后?问出的,竟是这件事。
李闲笑笑,道:“赤火?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而来。不过不管是赤火,还是旁的,这座岛上的任何事,只?要圣手醒来,一切都会有答案。”
慕玄临上前,将青栩的手臂拉住。
“赤火,我会想办法。若这件事须以伤你为?代价,那我们宁愿不要。”
李闲忽然问:“你为?何要那赤火?”
慕玄临也不避讳,看向旁边的江易之,直言道:“为?报你徒弟之恩。”
“我徒儿与你,有什么恩情?”
江易之一直失了魂儿似的,方才一反常态的安静,这次终于?开了口。“师父,回魂丹。”
李闲本就?布满沟壑的脸更皱在了一起。
“你,在谁身上用了回魂丹?”
“......青栩。”
李闲嘴巴张了半晌,才恍然点头道:“如此,如此。看来,这些都是命啊……”
他?颤巍巍地,走到他?久未谋面的徒弟面前:“易之,我走的时候,你还小。这些事,我从未同你说过。”
“神农原的每一任继承人,在收到谷主的信后?,便要来到这里,守着,一直到发觉自己时日无多的那一天,就?要开始写?下一封信。我给你的信,还没有寄出,就?在外面的书案上。你若想,现在就?可以去看。”
“在这个鬼地方,人真是老得太快了。所以我这辈子,每一天,都在盼着这一日。若哪一日圣手醒来,若她终于?能?够醒来……”
他?说着,面色哀切,却又?有些慰然:“易之,你便再不必守在这荒芜之地,空度余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