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松了一口气,却见晏九霄又止住脚步,半侧过头,不咸不淡地哼声。

那字音像是从齿缝里奋力蹦出来的。

“管好你的眼睛。”

亮归望着晏九霄劲瘦的背影,挠了把鼻子,小声蛐蛐。

“这么小气,就你有娘子是吧!”

他在原地嘀嘀咕咕好一阵,突然意识到自己快要迟到了,才撒开步子去追二人的脚步。

烛火跳动在军营中,崔漱音在泥泞里滚了一夜,如今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呼吸着帐中清爽的空气,她心情都好了许多。

“我介绍一下。”崔漱音眼神掠过下头的将领,手掌向上瘫着请着亮归,朗声道:“这位是来自波斯的亮归王子。”

下头众将领神色一变,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胡商,不成想身份如此尊贵。

亮归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只能抿起嘴角一丝算是礼貌的弧度,胳膊肘抬起,掌心贴在另一侧肩膀上,点头致意。

只是他一张嘴,蹩脚的汉语让他面上优雅的王子风范荡然无存。

“各位好,各位好。”

兰骏对着安连溪一阵挤眉弄眼,不知道太后娘娘又要唱哪出戏。

回应兰骏的是安连溪的一脸爱莫能助,他也不知道。

陈军师敏锐地捕捉住亮归波斯王子的身份,举杯浅尝辄止,脑子里已经有了猜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崔漱音对亮归举了把葡萄酒,酒杯的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倒映着崔漱音恬淡的眉眼。“我是大夏国母,当今大夏的太后”

虽然早就从旁敲侧击在中知晓崔漱音身份,但猛地从崔漱音口中承认,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亮归磕磕巴巴,两只手在空中扑腾着比划,“看你眉眼,年岁很是年轻,竟然都当上太后了?”

崔漱音敛下鸦羽般的睫毛,敛下那双眸色中浮起的一层雾。

她没有接话,自顾自将这杯葡萄酒吞入喉。

“哀家也不同你绕圈子,直接同你说了。”崔漱音单刀直入,语气温凉,“起初与你攀谈,是图你手中那份舆图。”

“舆图?”亮归下意识往腰间一模,才反应过来那份舆图早在几个时辰前便落入了崔漱音手中。

“我们那时候迷了路,唯有借助你手中舆图,方能救晏大人与我于水火中。”

亮归干巴巴问道:“那太后现在在想什么?”

“你们波斯,向来只聊生意。”崔漱音一双清亮的眸子扫向亮归,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那我们今日,也谈一笔买卖。”

亮归惶恐地摆摆手,连声道:“我们波斯人身娇体弱的,不擅长打仗。”

“如今波斯与中原的贸易阕口不是一直半封锁吗。”崔漱音循循善诱,语调不疾不徐。“我们现在脚下的这条道路在我大夏得胜后将会成为贸易商道,若你波斯愿意,哀家可以将你们运来的货物税收减半。”

一听此言,亮归搓搓手,显而易见的雀跃溢出了他的眼眸。

旋即他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的眸光暗淡几分。

尽管他对为商之道一无是处,但他明白最简单的道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

“太后拿出这么大的诚意,需要我波斯做什么?”

崔淑音语气加重,一字一顿道:“我们大夏要你们波斯投石机,攻城锤和移动攻城塔各五百台。”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陈军师捋着不存在的胡子,语气沉沉:“那东西据说是几十前,波斯先辈所设计。只是波斯已经几十无战争,这投石机,攻城锤和移动攻城塔怕是早就”

“有。”

崔淑音干脆利落地一转头,直勾勾盯着亮归,斩钉截铁道:“是不需要,但不一定没有。”

被崔淑音似乎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亮归顿感压力山大。

“是有,我父王还带我看过,只是若是一架两架,我还能做主送你们,可是这五百架,还是分别五百架,恐怕我……”

崔淑音打断归亮唉声叹气的话,“我们大夏有的是钱财,你们波斯尽管将货赶工出来,最迟三日后,我要见到它们。”

“可是我这样做,还是需要父王首肯……”亮归声音细若蚊蝇,小声低估着,很是纠结。“要不我先回去请示一下父王,再行安排。”

不行。

这亮归来回往返算一日,说服他父王要一日,最后赶至工期也需要时间,若是真按这个顺序走,到了七天以后,她绝对会成为笑柄。

“你怕什么,你是波斯王子。”崔淑音像一只大灰狼,装模作样地将他这只羊套路自己的圈子。“况且你谈下这么大一笔交易,并且对你们波斯百利而无一害,你不是一直有一个商人梦吗,这不就满足了?”

亮归被崔淑音这一声忽悠给唬住,心瞬间飘飘扬。

一阵热血上头。想象中美好泡影的父王母后对他称赞有加的画面在他面前反复播放,他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跟着这画面中的甜蜜微微上扬,陷落在其中无法自拔。

“况且于私,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忘记阿纳高劫走你的香料的事了么?你忘了你当时听到是这个名字时的愤怒了吗?你忘了一开始我们为何同行,你又为何会在此处的根本原因了么?”

崔淑音的追问一声接着一声,直搅动着亮归的心。

这追问声声声入耳,他有些混沌的脑子一发热,一下子被这话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