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却并未招呼外面的人,只是背对着门口,像一座沉默的冰山。

傅振邦浑浊的眼中却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他几乎是踉跄着跟了进去,带着一种绝望中抓住稻草般的仓皇。

厚重的玻璃门无声地闭合,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薛明守在门外,脊背挺得笔直。

门内透明的玻璃墙却只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里面一丝一毫。只有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会客区的沙发上,傅振邦颓然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望向那个冰冷伫立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心肺中艰难挤出:

“庭州……爸这次回来,”他艰难地吐出‘爸’这个字眼,停顿了很久,才续上,“是求你……求你……原谅……”

“不可能。”窗前的身影纹丝未动,斩钉截铁的三个字,毫不留情地碾碎了傅振邦最后一点卑微的希冀。

傅庭州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普遍事实的真理,但那每个字的坚硬,都带着足以击穿人心的力量:

“除非,你死了。”

傅振邦的嘴唇哆嗦着,刚才那句话似乎抽干了他残存的力气,他枯坐沙发,仿佛瞬间被抽空了骨架,只剩下佝偻的皮囊。

但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仍在垂死挣扎: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或许我可以补偿你,你开一个条件好吗?”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怜,却像火星猛地溅落在傅庭州早已填满炸药的心房。

他猝然转身!

傅庭州俯身逼近,寒眸如渊,淬着毒液般的憎恶。冰冷的字句如钢针,直刺傅振邦摇摇欲坠的心防:

“怎么,才这点年纪,就患了海默症了吗?我刚才不是说的很清楚。除非你死了,到地下给我妈赔罪,真到了那一天……或许,我能勉强把你,从我的记忆里,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抹去!”

话音刚落!

“咚!!!”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炸开,傅庭州的拳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桌面。这不是愤怒,而是凶兽被触及逆鳞的疯狂宣泄。

空气都仿佛被这一拳砸得凝滞了。

门外的薛明,清晰地听到这声可怕的闷响,身体瞬间绷紧如弦,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一动不敢动。

傅振邦在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嗓音透着疲惫与交易意味:

“你……你可以不认我,不原谅我……这或许,真是我的报应……”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试图捕捉傅庭州一丝转圜的可能,“但云湛……傅云湛!他是你血缘相连的弟弟!他那点家业,刚起步不久,经不起大风浪……你高抬贵手,别再……别再……”

傅庭州的拳头捏紧,指关节突了起来,他那嘴角上出现了一抹嘲讽的笑。

“原来如此,刚才……就在前一秒,以为你这趟回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真心,是想为当年那个惨死在车轮下的女人、我和傅庭烨,说一句人话。”

他停顿,唇角那抹扭曲的讥讽骤然加深、扩大,眼尾的猩红气越来越重。

“现在……呵,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又是哀求,又是讲条件终究还是为了你那个‘宝贝’的儿子,为了那个……偷了我母亲位置的女人生下的野种!”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傅振邦的心脏,瞬间点燃了他所有濒临灭绝的羞愤!

他的脸瞬间涨得紫红,青筋暴突似要炸裂。他如失控的暴徒般弹起,枯瘦手掌挟着风啸直掴向傅庭州!

电光火石间,傅庭州染着血痕的右手后发先至,铁钳般扣住其手腕。傅振邦的巴掌僵在寸许之外,整条手臂在剧痛中颤抖不止。

“呵……”一声极冷的低笑从傅庭州喉咙深处挤出,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死死钉住傅振邦错愕愤怒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脸,一字一顿,带着致命的讥诮和揭穿伤疤的快 感:

“怎么?”他手上的力量猛地再加一分,清晰地听到对方腕骨传来的细微呻 吟,“还想像当年那样打我吗?”

傅振邦浑身猛地一僵!

耳边似乎听到了一个倔强男孩的隐忍的哭泣声音。如今面前的人,身高都要比他高上半个头了,时间过得真快。

“好……好……”他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尘埃落定般的空茫和苦涩,“是我不对……都是我的不对……”

“若是你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我想弥补你。”男人的声音带着沧桑感的沙哑。

“不必,我以前没有父亲,现在也没有。”傅庭州收回了手,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傅振邦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枯木。

他艰难地转过身,背影佝偻如败絮,一步一步沉重地向门口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身后,那冰冷如刀锋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晰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不留一丝余地:

“别再来了,下回你连门都进不来。”

傅振邦的脚步骤然一顿,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剧烈地颤抖着,那沉重的脚步,终究没有停下,也……没有再回头。背影摇晃着,消失在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外。

傅庭州死死盯着那道背影,记忆回到十六年前那个撕心裂肺、大雨滂沱的夜晚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玻璃碎裂的尖啸!温热粘稠的液体溅满了他的校服和脸庞!视野里最后定格在母亲那张惊骇而迅速失去血色的脸……

一年后那个喜庆到刺目的婚礼现场,父亲挽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臂,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忘记了墓园泥土尚未干透……

他的拳头,无声地、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感,才勉强将他从那血色的梦魇中拉扯出来一瞬。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赤红的双眼低语:“最好别让我查到是谁害死了我母亲。”

这世间,最不值得宽恕的,便是背叛。

第七十八章 被朋友圈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