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昨晚跟吃了炮仗一样。
陈月江其实上高中后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父亲了,那时陈清泉全权接手了公司,他们的父亲就跑去环球旅游了,反正不是在夏威夷就是在马尔代夫,上次听说他的消息是他在普吉岛找了个情人,情人闹着要和他结婚,还打电话挑衅了陈清泉一通,把陈清泉气够呛。
所以陈月江对父亲这个存在是模糊的,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国了,也不知道他叫陈清泉吃饭是商量了什么,反正都是和陈月江没有关系的事。
他每天照旧上课、打工,比陈清泉早半小时回家收拾行李,每天装一点,不让陈清泉发现房间里忽然少了很多东西。
差不多周四时,陈月江就把该带上的东西全部装好了。
他今天没有锁门,因为佣人说陈清泉要去他爸那里住一晚上,所以陈月江把行李箱直接放在了房间中央,准备明早天不亮就离开。
但陈清泉大晚上的突然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就看见陈月江手里握着的行李箱,沉甸甸的,十分有份量。
陈清泉反应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那个行李箱问:“你干什么?”
陈月江不说话。
陈清泉敞开门指着他身前的箱子:“你干什么陈月江?你要去哪儿?”
“……”陈月江干脆直接说了,“我要走。”
“走?”陈清泉似乎觉得匪夷所思,他甚至有点被气笑了,“你要走去哪儿?你是准备去住那些破烂的酒店?还是去住那些脏得要死的民宿?还是直接睡大街?”
“不用你管。”
“你吃我的穿我的,老子还不能管你了?”
陈月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淡淡的,但挪也没挪一步,陈清泉似乎习惯了他这副犟起来不回头的样子。
“把东西放一边,别大晚上的给我找事做,快点。”
陈月江置若罔闻,拖着行李箱要从他身边走,陈清泉一把攥住行李箱的握杆:“你走,你看看老子给不给你钱。”
“谁要你的钱。”陈月江说。
“陈月江,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清泉本来就累,被他一句话腾地激起了火气,“我是你哥,这是你家,你还想去哪儿?你哪儿也不准给我去!”
陈月江背对着他不答话。
陈清泉接着说:“你知不知道前几天爸把我喊去喝酒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他已经把遗嘱立好了,他名下的房子车子会给你留一套,但公司的股权他一分都不打算给你。”
“是你哥我劝了他半天,让他不要因为明雯的事迁怒你。”
明雯当初自杀那事与其说是让这位身边美女无数的陈总裁感到了冲击,不如说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所以他对陈月江不闻不问,从接手公司以来一直都是陈清泉在管陈月江。
“爸他今年……在国外病倒了一次,还进了医院,”陈清泉透了口气,语气慢慢静下来,“他早年喝太多酒,身体不好了,得了一身肝脏病,所以前几个月就回国治疗了。”
“至于遗嘱,我劝了以后他说自己会再改一改。爸说那些话也不是真的恨你,他只是还在埋怨明雯。”
“爸早年虽然是那个样子,但他现在老了,他已经变得……”陈清泉抚了抚额头,似乎不知如何措辞,“变得不再那么轻狂、那么自傲,他也开始反思自己这个父亲到底做得怎么样,他应该也想弥补你一点什么。”
“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很多委屈,我以前也不是个懂事的小孩,但现在我们都懂事了,爸他也老了,就算你有什么怨恨,那也是无法重来的事了。”
陈月江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拿着他的钱,然后就别再怪他了?”
陈清泉说:“那不然怎么办?难道你还要杀了他吗?”
“可我不需要你们的钱啊。”陈月江回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幽深,但十分平静,他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从现在开始,一分都不会再要了。包括他的遗产。”
“陈月江……”
“这十八年来花在我身上的钱,我确实没法一一给你们吐出来,毕竟你们还是让我姓了‘陈’,所以我就毫无愧疚地、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陈月江!”陈清泉往后一拽他的行李箱,“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姜海升他女儿也够有钱是吧?你他妈有种你就别拿别人一分钱试试呢?她跟你非亲非故,你跟疯了一样非要跟着她,你脑子有病吧!”
可能陈月江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异常的,但陈月江觉得自己很正常,就现在这一刻,从未有过地感到自己无比正常。
如果没有姜左,陈月江或许的确不会想要离开这个家,毕竟他还得靠陈清泉吃饭,靠陈清泉给自己交学费,靠陈清泉活下去。
他会一直像一条无所谓的寄生虫一样缩在这里,未来就会跟毛虫蛹化一样变成跟陈清泉和他爸一样烂的人。
陈清泉在吼着他今天敢从这个家里走出去一步,就彻底和陈月江断绝关系。他伸手来拽陈月江的胳膊,陈月江反手挣开后行李箱跟着就砸过来被陈月江的手臂挡了,他挡完抬手就给了陈清泉一拳,陈清泉被他打得往后踉跄。
行李箱摔坏了一个轮子,陈清泉抓住行李箱让他滚,既然要走就别带走这个家里的一分钱。
陈月江面色霜寒,转身就走。
“陈月江!你今天出了这个门老子就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记住了!永远别他妈回来!”
“砰!”的一声,在佣人的一片惊呼中,宅邸大门被陈月江砸上。
六月是梅雨季,街上车来车往,行人都撑着伞匆匆行过。
雨势有些大,陈月江从山上走下来,雨水浸透了衣服才感觉到一点点的冷,原来下雨了。
他身上什么也没带,只有一部手机,而且马上就要没电了。
雨珠不断地砸落在屏幕上,浸出一块块水渍,手指怎么划也划不开。
路上行人拥挤,陈月江穿过一面一面的伞影,找到了一家可以躲雨的门店,他站在人家的屋檐阴影里,用湿透的衣服慢腾腾地把屏幕擦干净才总算解开了锁屏。
好心的店家出来问他怎么了,要不要伞。
陈月江摇头说不用,电话里一串忙音没有人接听,今天才周四,他记得她说她周五前都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