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冰冷的气息,比数九严冬的冰刀子还要冷。
男人脸上带着笑, 一贯从容的外表下,暗藏着汹涌杀意, 在他胸口似要爆裂。
沈少珩笑看着来人,声音略微有些冷:“王大人,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这?样带人闯进?来,恐不太合适吧。”
随着这?话落,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怀中人腰侧,惊得她想?要逃离,却被他越拥越紧。
王仲平看到?这?一幕,尤其?是自?己心爱之人,要被迫嫁给这?样的衣冠禽兽,他顿觉血往上涌,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
可到?底是昨日碰了?壁,今日他官职在身,也不会再莽撞行事。
明知对方故意挑衅,他依旧语调平静,缓缓开口:“来得合不合适,待会阁下便会知晓。”
说罢他神色一凝,转而看向前方供桌上的神龛,正色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本官任命盐茶司郎中一职,奉皇命行事,自?是要为皇上分忧。”
“据本官所知,官府每年分发的盐引,分摊到?了?你们盐商手里,不过区区几百引,可单单过去?一年,朝廷输出两万引盐,进?项却只有一万四千引,每盐一引重四百斤,其?价银算是二十两,其?中六千引盐,不知去?向,折合算下来,朝廷足足亏空了?十二万两白银。”
王仲平说到?这?里,拧眉看着眼前人,意有所指道:“阁下素来和盐茶制置司,转运司有些交情?,阁下想?要从中做点手脚,利用两司之间的职权便利,换取食盐运销,税收关照,从中牟利便是如鱼得水。”
“本官有理由怀疑,阁下和这?批盐引失窃,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贩卖私盐可是杀头的大罪,弄不好还会连座,家族也无可幸免。
这?样大一鼎杀头的帽子扣下来,哪个还能镇定自?若?
更何?况这?可是六千引盐,好十几万两银子,这?堆银子砸下来,不知要砸死多少人了??
其?中几个姨娘听了?去?,早已是骇得面无人色,胆小的柳姨娘,差点头晕目眩,吓得当即昏过去?。
沈岚也在其?中,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听到?了?这?里,不等沈家家主澄清,快步从人群里走出来。
忍不住扬声说道:“王大人可有证据,证明我兄长从中牟利,可不能单单凭大人揣测,信口开河,冤枉了?我兄长!”
她声音清亮脆响,哪怕厅中人声嘈杂,却让人想?听不到?都?难。
有人觉得有言之有理,连连点头,另一些人忍不住替沈岚担忧,生?怕这?新?上任的郎中大人。会为了?这?几句顶撞,将其?治罪。
然而这?样大的事砸下来,身为沈家的家主,沈少珩却眼里不起波澜,似压根像无事人一样。
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眸光里的冷意,与之这?场热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眸光似冷非冷,语调说不出的洒脱淡然,勾了?勾唇说:“王大人账算得不错,只不过沈某没做过的事,也万万容不得旁人诋毁,栽赃,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王大人初来乍到?,头一回做官,说话可要想?清楚,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乱说。”
他漆黑的眸盯着王仲平,意味不明笑了?笑,又轻飘飘说:“王大人最好想?清楚了?,想?要当官立功,也要动脑子想?一想?,这?里头盘根错节,可不是王大人三两句,就能说清的。”
“本官做事自?有本官的道理,你一个草民也敢置喙。”
“是与不是去?提刑司走一遭,若阁下是清白的,又何?惧本官盘查。”
王仲平听他口出狂言,才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压在心里的仇恨,早已让他蒙蔽了?双眼,也懒得再废话下去?。
当即拂袖吩咐衙差,将其?带走,自始至终没出声的沈姝,陡然听到?这?句话,心口止不住狂跳起来。
宾客之中除了沈家沾亲带故的亲眷,还有不少是生?意场上的商人,眼看事态严重,闹到?了?提刑司里头,生?怕被殃及池鱼,哪个还敢出来替沈家求情??
就连一向以沈家马首是瞻,有生?意往来的张家兄弟,还有祝涛等人,也脸色不太好,成了?锯嘴的葫芦。
毕竟他们背负的家族,也是靠盐引发家,里头多多少少藏着的猫腻,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只不过那些蝇头小利,到?底比不得沈家财雄势大,也就是人家指缝隙漏出来的一丁点沙。
就算是要查,也不足矣将其?定罪,只不过他们盐商这样的身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身,还有背后的家族,谁也不敢贸然趟这?趟浑水。
生?怕弄巧成拙,连累背后的家族 。
所以只得静观其?变,保持缄默,众人都?不敢出声,眼看衙差得令后,就要过来拿人,身为沈家家主的年轻人,好好的一个新?郎官,眨眼就要沦为阶下囚。
这?样落差让人不觉唏嘘,感慨,哪怕沈家还没有定罪,可在场人眼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觉得八九不离十。
提刑司那样的鬼地方,活人进?去?也要掉层皮,又有几个是能活着出来的?
正在众人为沈家人捏了?把汗,身为家主的沈少珩,却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到?了?这?个时候,没人能想?象得到?,他竟还笑得出来?
他微仰下颌,漫不经意的姿态下,猩红杀意如同?暗潮,直直盯着眼前人绯色的官袍,还有那张神情?肃然的脸。
哪怕眼下他是官,他是民,沈少珩眸里却丝毫不惧。
他唇角漫过一丝冰冷笑意: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王大人做了?官,气势也不同?了?。”
“从前不过一个卖字画的穷酸书生?,要靠着女人接济过日子,还真?当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京兆府近几年的卷宗,王大人彻夜未眠,囫囵吞枣,怕也看了?不少。”
“只不过这?捕风捉影之事,大人偏听偏信,还这?般草率着急将沈某带走,是公报私仇?亦或当真?是为民请命?也只有大人心里清楚。”
“王大人就不怕事做得太绝,没甚好下场…”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了?。
那些来拿人的衙差,见惯了?大场面,可看着青年一身艳红的喜服,眉眼里恣意妄为,那样狂妄自?大,周身却夹杂着冰冷寒意,让人一时愣神,谁也不敢靠近。
没人料想?得到?,一个坐贾行商的草民,居胆敢公然侮辱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