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她长睫轻轻一颤,很快压下心里情绪,冲来人笑了笑:“来的路上碰到了阿娘,说了几句话,便来晚了些,哥哥不会怪我吧?”

“怎会。”沈少珩走到了案前,搁下手里的书,用手指了指椅子,对沈姝说:“有心来便不算晚,四妹妹坐。”

沈姝看他只是站着不动,反倒是让她坐下,不由面上一诧:“哥哥不坐么。”

哥哥不坐她哪好意思坐下,更何况案前就一张椅子。

哥哥却置若罔闻,只是掀起眼皮子看她,他黑眸如点漆,沉沉看着她的时候,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也不知是被案上香熏的?还是她错觉?她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脑子晕沉沉。

而后她听到哥哥沉声道:“写字讲究一个稳,不止手握笔要稳,还有身要端正,坐姿不端,下盘不固如何写得一手好字。”

说着递给她一支笔,他翻开案上的书,修长的指节点了点,里面一个“柔”字,示意她坐下去,写下这个字。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沈姝松了口气。

至少是有模子照着写的,不用像前日抓瞎,乱写一通了。

她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多谢哥哥指教,我记下了。”

她刚坐在椅子上,提着笔正要落下,眼前白烟袅袅,案上香炉里的香气实在太过甜腻,她握笔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好似困意上了头,席卷而来,任由着想要保持清醒,可敌不过身体的倦怠,她眼皮子变得很沉,睁了两下,没睁开,人也慢慢懒下去,不想动弹了。

几息过后,她趴在了案桌上,便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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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六岁那年,被阿娘狠狠罚过之后,她不敢再哭闹,更不敢闹着回江宁,只身一人乖乖来到祠堂,找大哥哥。

大哥哥那年不过十岁,正是顽劣的年纪,因射死了爹爹刚买回来的一只翠鸟,被罚跪在祠堂,罚他跪到知错为止。

他笔直跪在地上,她躲在角落里看他,祠堂里很暗,上面供奉着祖先牌位,被风吹过之后,她听到有落叶刮过的声音,心里更是害怕了。

可她手指扣着门板,即便身子发抖,也不敢撒腿就跑。

她谨记着阿娘的话,要讨好大哥哥,只有讨好了大哥哥,她娘俩在沈家才有好日子过。

她没做到之前,阿娘不会允许她回去,倘若回去的话,阿娘定会打死她的。

想到阿娘凶巴巴的样子,还有大哥哥冷着的脸,她用小手摸了摸怀里的点心,咬了咬牙,慢吞吞挪着步子上前。

她将怀里的点心摸出来,递过去给大哥哥,阿娘说大哥哥被爹爹罚跪,一晚上没吃饭,让她送点吃的过来。

“大…大哥哥。”她声音小如蚊呐。

就连阿娘嘱咐她,要记得笑脸对人,不管再害怕,也要咧开嘴,装作高兴的样子。

可她对上迎面那双乌黑的眸,她脸上的笑却僵住了。

他眼神冷得像冰,像是冻住了一样,她害怕得浑身发抖,那一刻想要夺门而逃。

捧在手里的点心,抖了抖,差点失手掉落在地。

她眼角有泪花,却忍着没有掉下来,想到了阿娘凶巴巴的脸,还是鼓起勇气,对大哥哥继续说:“大哥哥给你吃的,先填点肚子,这佛手卷可甜了。”

然后她蹲下身去,挨着大哥哥跪下,佛手卷被帕子包裹着,还尚有些余温。

她献宝一样,摊开手里的点心,奉到了大哥哥眼前。

随即她听到嗤笑声:“连金丝卷和佛手卷也分不清,不愧是宁江来的野丫头。”

“滚出去。”暗含警告的语锋,让沈姝白了脸。

她声音越发小下去:“我…确实不懂得。”

那一瞬,她不由想到了那只翠鸟,死之前凄厉的惨叫声,被关在笼子里飞不出去,被弹弓打在身上吃痛,拍打着翅膀,鲜血淋漓的场景。

她亲眼见到这一幕,当时爹爹不在场,只当是大哥哥胡闹,失手打死了翠鸟。

可只有她知晓,大哥哥阴鸷的眼神,他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射杀那只翠鸟。

仅仅因为她逗弄了那只鸟,那只鸟叽叽喳喳,对她欢快扑腾翅膀。

她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脸上越发苍白,可她不敢对阿娘说,更不敢和爹爹说实话。

那个时候她想,大哥哥不喜欢她,应该也会杀了她吧?

“大哥哥你若不喜欢的话…”她脸白得像透明的一样,脑子里已经无法思考,颤声说:“我可以去替大哥哥再拿一份,佛手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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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际,这个梦没完没了。

她似听到一声:“小骨…”

游离在现实和幻境中,她头痛欲裂,像是快炸开了。

她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指,攀上她脸颊,惊得她冷汗直冒。

那一瞬,沈姝陡然睁开了眼。

可随即她整个人僵住了,背脊阵阵发凉,她瞳孔猛地放大,对上哥哥眸里的异光,他直勾勾盯着她,那样的眼神透着古怪,绝对不是哥哥对妹妹该有的神色。

她眼下也过了及笄之年,不是什么都不懂得的孩子了。

这一幕太过诡异,让沈姝寒毛直竖,惊恐占据了她所有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