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狙击手”这仨字从唐誉口中喊出来, 他陷入了?短暂混乱。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那股不安带领他冲破了?混乱, 呈现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唐誉上大学时不至于保镖不离身, 现在却事事报备。在展览会上, 老六对他打过那句手语, 在进村时,他对危险的靠近如此淡定, 在听到异动, 他居然以为有人朝他们开枪。
白洋彻底醒来了?, 他没?法在唐誉掩饰太平的春秋笔法下?装糊涂, 不管唐誉说多少笑话, 都比不上他那句“你可以杀死我但不能羞辱我”来得震动。
他身上, 一定在发生危及生命的大事。白洋甚至无法直视这句话了?, 当时三角头?威胁唐誉,唐誉身边有自己?和老六, 可这句话仍旧脱口而?出,如此熟练,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英勇就?义, 这不可能是普通人生命里的状况。白洋终于搞清楚自己?在不安什么,因为他感觉到了?,他撕破了?唐誉制造的安全幻觉,看到了?他的生命危险。
一定出事了?,出了?大事!
谭玉宸的目光像在空气中不断定点?,移动了?几?次后找到声源,警报解除。6个保镖将他们围成了?铁捅,谭玉宸的移动像开了?一个口子,先把自家少爷拉起来:“没?事没?事,是院里的声音。”
“确定么?”唐誉还多问一句。
老大点?了?点?头?:“确定,没?事。”
这下?,唐誉才在谭玉宸的搀扶下?站起来,衣服都脏了?。白洋被老大拽起来:“等等!你刚才说……说什么呢?你……”
“先别问,回去再说。”唐誉捏了?下?他的肩。
老二和老三立即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白洋两侧,用两面夹击的方式带他转了?个面,朝前?走去。白洋连忙回头?,用眼神问唐誉一个答案,唐誉身边都跟着人,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严峻。
唐誉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白洋自认为已经见过唐誉的所有样子,却没?想到,还有新的。这种冷峻和他大学时候不一样,大学时期唐誉参加辩论赛,肃清学生会,为了?体院的公平和留学生联盟据理力争,一次次板着面孔输出他的观点?,那份公事公办的冷峻让白洋沉迷。但今天?的这份冷让他恐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问唐誉为什么。
所以等到他们回了?别墅,白洋就?把他抓住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什么?”唐誉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
“你为什么会那么喊。”白洋追问。
唐誉站在他面前?,先是叹了?一口气。他是笑着叹气,这一口气里也包含了?诸多成分,有自己?一不小心泄露的懊恼,也有心安理得的确定。白洋太聪明了?,自己?很难在他面前?瞒住什么。
“是不是……”白洋想问,又不敢,“你为什么会想到……”
“枪。”唐誉替他说了?。
果然是。白洋心头?一跳:“你读研的时候出事了??你他妈是不是出事了?!”
“你听我慢慢说,这么着急干什么?”唐誉指了?下?红木沙发,“坐下?嘛,我都累了?。”
“你有什么可累的你什么都没?干,你先把事说了?。”白洋几?乎是被唐誉拉到沙发边,按下?去。唐誉刚才还很严肃,这会儿坐在他的专属靠垫上,笑着问他:“我要是告诉白队了?,白队给我什么好处?”
白洋手掌发热:“我给你一个大逼斗。”
“啧,体育生怎么这么野蛮。”唐誉继续笑,“这样吧,咱俩做个交换。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你也得告诉一件你的事,不然我就?不说了?。”
白洋看得出他在耍花招,但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你先说,你读研的时候是不是……”
谭玉宸在不远处,看向了?他们这边。于是白洋更确认了?,轻声问:“是不是有人朝你开枪了??狙击手?”
说完之后白洋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些?事离他太远了?。他深深地看着唐誉的眼睛,因为了?解,这个人只要撒谎他都能看出端倪,然而?唐誉却只是平静地摇头?。
“没?有,不是朝着我。”唐誉先给他定心丸,“你要相信一点?,如果有狙击手敢对准我,我不可能读完研究生再回来。我家一定会让我提前?回国?,哪怕拿不到文凭。文凭和性命相比,我自己?也更看重后者。”
“那为什么?”白洋又站了起来,他坐不住。
“你坐下?,老站起来像什么话。”唐誉抓住他那截刚劲的腕口,铁一样的骨头?在他掌中融化?,“但我确实听过枪声,而且听过很多次。有一天晚上,我们那个街区发生了?枪击,阿sir都来了不少。尽管和我毫无关系,但我还是听了?十几?分钟的现场。”
“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会让你住有枪战的地段啊!”白洋不解至极。
唐誉委屈地说:“有钱的地段也有枪战,带枪的人到处跑,又不怪我。海外留子的生活上天?入地,不少人都听过枪声。”
“好,这件事先跳过。”白洋摆了摆手,“你受伤没?有?”
唐誉摊开掌心给他看了看:“我受伤的话,会提前?回国?,会有最好的私人医疗团队给我治疗。你瞧我这不好好的?”
白洋不言语也不动弹,眼皮子直跳。
“刚才我之所以反应过度,是因为那个声音在我听来很像枪声,所以我吓坏了?。我也会害怕。”唐誉开始降低音量,像娓娓道来。
“那声音和枪声差远了?!”白洋仍旧抱有疑惑。
唐誉这回没?有再兜圈子,单刀直入:“那是……你们正常人听来差远了?,在我听来,真?的很像。”
白洋惊愕地看着他。
“助听器的音效没?有人耳精准,我的世界没?有太多声波层次。老六说他觉得枪声很脆,像打塑料,我听着很闷,可能是收音效果不一样。”唐誉持续靠近,像安抚着即将用犄角顶人的怒羊,“我有很多声音和你听着不一样,也有很多声音,我听不到。”
白洋那懵懂的模样,就?和他高中做不来数学题一模一样,一遇上想不明白的难题就?这样。
唐誉也见过他这样懵懵的,在床上高潮太多次他就?这样。“比方说,很细小的声音,我就?会错过。我以前?拿到手机不知?道会有按键音,直到某天?老六提醒我,我才知?道我在手机上打字都是有动静的。”
“那……”白洋吞下?一口酸涩,“那你岂不是听不见很多?”
“是,像你们形容的小鸟声,夏天?的蛐蛐,下?雨刮风,或者电脑开机,很多生活里的小声音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片空白,如果没?有人特意形容给我听,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唐誉展示了?一下?右耳的助听器。
助听器闪着绿灯,宛如绿宝石挂在他的耳朵上。然而?它哪怕满电也不是万能。
白洋半晌都没?说出什么,呼吸方式逐渐从胸口演变成腹式呼吸,要把所有气体都沉到肺叶底部?。为什么……唐誉哪怕戴上了?助听器,他的世界还是残缺的?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交换你的信息了??”唐誉用膝盖撞他,孩子气地催促。
“你刚才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可白洋没?那么好忽悠。
唐誉无奈地靠向沙发背,笑着歪了?歪身子:“你怎么这么难骗啊,真?不可爱。”
“你在国?外肯定遇上枪击了?,狗东西你别想蒙我!”白洋太了?解他,唐誉是一个很少说耳朵的人,他明明有着先天?的缺陷却总是不提,更别说泄露软肋。公司的人拿人工耳蜗做文章,他云淡风轻,眼下?却对自己?爆了?个大的,肯定是为了?挡更大的事。
“好吧,白队怎么这么精明,真?是一点?都没?变。”唐誉只好摊牌,“是,是遇上枪击了?,但真?的不是针对我。我只是从停车场路过,但当时确实吓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