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张伯华自然也听得出白洋是给自己找台阶,“要怪就怪唐家吧。你不认识唐誉,千万别和他较劲,他背后的家族我都找不到形容词……”

“听说他家吃的蔬菜肉食都有私人的庄园农场,不放心外头买。家里有人在90年代包机,来回输送中国女演员……”张伯华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笑容,“后来在那个年代,为了抢生意,和别人动了枪!”

白洋不可抵抗地听着。

“你太新了,对公司了解不深。壹唐拍卖行的老总叫唐弈戈,就是唐家的其中一位,咱们能在众多同行力压下站住脚,也是因为他。只不过唐总不怎么来,大部分员工都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总裁办的人帮他打理。上次秋拍会,咱们不是有一副4200万成交的画嘛,那就是唐家人的手笔。”

“自产自销啊?”白洋问了句。

“不好说,反正你别惹唐誉。但我相信他干不久,这种家族的人谁在国内啊,迟早都要出国。”张伯华点到为止,“那以后那车……”

“您放心,我当然不会厚着脸皮霸占那车,一会儿就把钥匙给您,然后给唐誉用。”白洋一来一回地答应着,情绪和声波一样,在空气里无形起伏。

升职没了,车也没了,白洋一无所有地走回去,刚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现在气温回升,他脱掉西装外套,里头是一件熨平的普通白衬衫,两臂戴着对称的黑色臂箍。

“你们一会儿吃什么?”他坐上了办公桌的外沿,两条腿朝前延伸,交叉着,皮鞋和裤脚之间猛然细进去,是他穿了西装袜的脚踝。跳高的人,脚踝都像玻璃那么漂亮,跟腱如支柱撑着修长的小腿肌肉,把手压进脚踝窝里还能摸到强壮有力的心跳。

唐誉刚刚合上拍品图录,抬起脸时,就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呢。”汤萤先说,孩子气地笑起来,“我点麦麦?”

余婉君给颈侧喷了香水,端丽地坐着办公椅转了半圈:“去吃新开的云南菜吧,我请。”

“我请我请,咱们吃日料?”陈小奇抢着说,仨人心照不宣,都想让白洋好受些。

开门声不约而至,深棕色实木门留出了一道缝隙,给米白色地毯照出一条射线。

斜倚在门框一侧的人是唐誉:“白组长,张经理说我有不懂的地方就多问问你,现在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说完他便坐回了办公椅。

这种理所当然的气定神闲,余婉君看不惯,目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瞥了唐誉一眼,对着白洋说:“你就说快吃饭了,不去。”

“走走走,吃饭去。”陈小奇轻声附和,不敢和上级真顶起来,又想支援白洋。汤萤自然也是一样,对着白洋摇头,能不去就不去,职场必备技能脚底抹油,任务外包。

“没事,我过去看看,你们先去吃。”白洋放下文件夹,在组员担忧不已的注视下,走向那间本该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组员们忧心更甚,仿佛白洋要赴一场鸿门宴。唐誉抢了白洋的位置,显然是看白洋碍眼了。

白洋身影一晃,消失在门缝中间。门关上,三人只能盯着落地窗看。白洋进去后并没有往前走,反而停在了门口,紧接着唐誉起身,冲着门的方向过来。三人忽然捏一把汗,背景深厚的唐誉来势汹汹,下一步会不会一拳将白洋掼在墙上?

哗啦,一声,落地窗的浅米色百叶窗紧闭,关上了观察的通路。

陈小奇站了起来,全身心紧绷住。白哥真是职场运势不顺,遇上了这活阎王!

屋里,白洋轻松地靠住门,百叶窗是他亲手关上的,在唐誉朝他迈步那一刻,有些事注定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这时倒是出太阳了,多云碾碎了光线,倾泻在唐誉肩膀上,他几步过来,睫毛尖都快要扎自己脸上。

隔着几厘米,白洋再次看到了神奇的现象。

微型的丁达尔效应仿佛在那张脸上发生,光线从他浓密的睫毛间隙射出,要刺穿自己。办公室将活火山搬到眼前,热气膨胀,高温压缩,将两人的目光凝成固态。

“你他妈没死在国外啊?”白洋的视线摇漾着。

对视中,视线里仿佛有一只蜘蛛在结网,交织难分。唐誉笑了笑:“知道你这么恨我,我嘴都要笑裂了。一见面就骂人啊……”

手臂撑在白洋的耳朵两侧,唐誉的手掌压在门上,影子像柔软的天鹅绒将白洋笼罩起来。背后的上好实木蔓延出无形的网,明目张胆地,朝着白洋的肩膀无限靠近。

“我可没骂你。”白洋单手揪住他的领带,好料子,触摸过就知道和自己这条有差距。

他将领带一圈圈往上卷,绕着自己的食指,一卷就卷到了领结的位置上,猛然一拽将人拽了个踉跄。白洋咬着牙笑:“我真怕一不小心给你骂爽了。托你的福,这个组长我是当不上去了,该怎么恭喜你呢,唐组长?”

唐誉的手挡了一下他的动作,领带就这样毫无防备被揪开了。“我要说……”

“别给我说什么,我不想听你解释。又不是大学生了,计较这个没意思,不当就不当。”白洋松开手,插着兜,目光滑在他那身柔软的衣服上,“你……”

两人离得近,唐誉这样一来,189的身高将白洋的187压了一块儿,鼻息敷在他耳后那片干净的皮肤上,像咖啡机加热牛奶的雾气,足够湿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正接触。白洋停顿了几秒,仿佛等着雾气干。

窗外的太阳终于滑过去,那些洒在唐誉身上的金粉儿顺着他的站姿,也洒在了白洋的肩膀上,却无法照入白洋的眼睛。而白洋眼镜片上的光投射到唐誉的胸口,留下了一块不可忽视的形状。

呼吸之间,白洋呵出一口气:“你是不是延毕了?”

“看来白队是在这里过得不错呢,混得风生水起。”唐誉的目光堪比眼镜布,擦着他的镜片。

白洋笑着偏了偏头:“哪儿比得上您啊,一大早就来公司空降,公司那么多人,就看你打扮得争奇斗艳站办公室里。”

“过奖,哪儿比得上你端坐办公室,媚眼如丝的。”唐誉也不示弱,白洋是有这个本事的,“我在国外读研,成天清汤寡水,你在国内倒是油光水滑,那么多人都愿意绕着你转。”

白洋用左手的中指推眼镜,右手将唐誉的领带拽得更近:“你有什么本事,上来就抢我的职位?”

“本事嘛……”唐誉缓缓地想,缓缓地说,“19岁凭脸拿下隔着空降大仇的白洋,战绩可查。这算么?”

白洋冷笑一声,将那条名贵的领带轻而易举团在掌心里。“信不信我抽你?”

第4章 把我烫熟了 上大学时他们在车上等个红……

唐誉的脸微微地近了近,助听器愉悦地闪着绿色。两人的西裤快要贴近,好像在疾风骤雨里站住,干燥又淋湿。门板成为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要让他们跌进去。

突然间门响了,有人敲。门板震动,发电报一样震着白洋的后背,外头的人却不知道里面的人也在发“摩斯密码”。想来也没有破译的时间,唐誉整了整领带,退后一步,白洋也清了清嗓子,站到了一米之外的位置。

一个规矩又疏离的社交距离。

“唐组长,您在办公吗?”敲门人是张伯华。

他怀里抱着几本图录,见百叶窗关着还以为唐誉在里头补觉。问余婉君她们,她们又说白洋在里头。等到门开,张伯华立即将图录捧进去:“这是咱们拍卖的图录,您先慢慢看。还有一件事,下午客户组要去接一位SVIP,您对业务还不熟悉,最好带个人去。我这边给您拨了个人才过来,叫岑书卉,以前是邵弘的副手。以后小岑就跟您这组了,我……”

“好的,我会和岑小姐好好配合,多谢。”唐誉回到了办公椅,却目视右前,“不如也带上白洋吧,我是个新人,刚才和他交流过,他愿意带我。”

“这……”这天大的好机会,张伯华很是欣喜,“还不快谢谢唐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