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们都挺好的,我已经研究生毕业了。
唐誉迫不及待地赶路,生怕赶不上。太爷爷是在他刚刚上小学的时?候离世,他没能看到重孙的毕业和升学,所以唐誉要一一讲给他听。
还有,爸爸妈妈,二大爷二大妈,这些人的事情,太爷爷一定也?很想知道。
最重要的是,唐誉想要让太爷爷放心,在陈念国的面前自己撑住了,没给唐家丢人。家里人都很好,没有一人出国,出去读书的也?全部回国发展了,没有一个人忤逆您的话。您说建设新?中国,中国的发展太快了,您走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中国发展成什么样。
有互联网,有各种战略项目,有高铁,有登月……您曾经畅享憧憬过?的都在视线的路上,您亲历过?的战争没有重燃,国土完整,列强不侵。新?中国已经建设得……很好了。
没关系,现在我来了,我有太多?太多?的时?间,我都讲给您听!
唐誉朝着光亮中的太爷爷奔赴,奔赴这一段不知尽头的路程。他呼喊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边喊着“太爷爷”一边跑,他觉得自己在缩小,一步步一步步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今天没什么不一样,幼儿园放学了,刚好要回家。
看到太爷爷抬起?手的那一刹那,唐誉笑了,太爷爷来接他。他只?需要再一步就能投入到长辈的怀抱里,他已经什么都看见了,那年金慈寺山顶上撞钟的老?人,每撞一下都祈愿一次,望重孙唐誉今生平安。
还不知道何为“平安”的自己,已经得到了家里的庇护。
只?是太爷爷的手臂没有像从前那般展开,没有作出要拥抱他的姿势来。唐誉有些疑惑,而?后就看到那高高抬升的手往外摆,无声却有力地摆动着,一下是一下,和当年撞钟一样的果断。
回去,回去。唐誉看懂了手势的含义。
每个声音都在他脑海里,他仿佛站在一扇门之外。而?太爷爷是唯一的阻力,全神贯注地拒绝他再次往前,哪怕半步都不行。他从来没有轰赶过?自己,哪怕唐誉小时?候不懂事,爬到他肩膀上去闹,太爷爷也?只?是笑着站起?来转圈圈,把他逗得咯咯笑。
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唐誉第一次察觉到……太爷爷不高兴。
他生气了,手臂挥舞得幅度很大,好似费尽心思要让唐誉看懂。老?一辈和重孙代没有交流,处于通讯全无的真空,但老?一辈的姿态就是那么坚决,不让他再走,要让他停下脚步,再掉头。隔着那一道门,他牢牢地守住了门框,他成为了一道生与死的屏障,要把唐誉推出去。
安静无声,唐誉被他的动作往反方向推。每一次的挥臂都让唐誉感觉双耳更?宁静了。
太爷爷一直挥手,手背向外,掌心向内。回去吧,回去吧。
唐誉慢慢地停下了。回去吧,回去吧。他听到了,这一回他听到了。
白洋也?在这时?候抽完了所有的烟,他刚刚给小凡的卡里打了钱,把他所有的钱都给她了。一个女?孩子将来自己过?,屈南家会管她,就像当年他们管着自己。
屈向北看了白洋好一会儿才走过来。人有的时?候不怕死,但是怕爱。说矫情一点,爱让白洋怕了,也?让他不怕了。所以现在最害怕的人是屈向北,他生怕白洋出事,也不知道如果他出了事自己怎么和屈南解释。
屈南那个性格,也?会碎得七零八落。他和白洋身上都有彼此的曾经。
“你肚子饿不饿?”屈向北缓缓坐下,怕吓着惊弓之鸟。
白洋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学了手语?”屈向北找些话题和他聊。
白洋目光发直,半晌才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备忘录。他打字,每个拼音都按很慢。
[上大学的时?候。]
屈向北心疼地搓了搓他的脑瓜,傻瓜,上大学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学了手语,非要到生死关头才让唐誉知晓。你啊,给别人服个软就和要了命似的。
确实是上大学的时?候,那一次他和唐誉吵架,唐誉又开始玩冷暴力,好几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在学校走廊里见一面就转身。白洋哪儿见过?别人和他冷暴力,情急之下将人拦在楼梯上,吵的什么内容都记不清了,但是他记得唐誉和他说,祝杰那个傻子都知道为了薛业学手语,你怎么不行?
他们大二追过?的那个男生薛业会手语,祝杰明?面上再嫌弃薛业,仍旧没法抵抗心底的那份爱意,让薛业教会了他。
是啊,祝杰那种傻子都行,自己怎么就不行?
手语有多?难?手语根本没有多?难。白洋莫名其妙地偷偷学上了,从一开始的缓慢笨拙到自然流利,也?就是半年吧。他偷偷观察着唐誉比划手语的顺序,再调整自己学来的官方手语动作,尽量让两个人步调一致。那时?候白洋总是偷偷看着唐誉的指尖。
真是一种奇妙的手势,让人把字幕打在了透明?的空气里。白洋后来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唐誉用手语也?不会骂人,最多?就是比划个“笨蛋”。
“医生现在还没下定论,你也?不要过?度消极,咱们都等消息,知道吗?”屈向北偷偷摸摸地收了白洋的打火机。一方面他怕白洋抽烟太多?导致尼古丁中毒,一方面他怕白洋自焚。
这点举动怎么逃得过?白洋的目光,他对着北哥笑了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怕疼,人生有那么多?自我了断的方式,我绝对不会烧了自己。
“走吧,咱们回去等,等医生的好消息。”屈向北抱住白洋拍了拍,他怕真实的屈向北的悲剧再次上演。
等候的时?间就是凌迟,对每个人都是。唐禹签单子签得手指麻木,医生递过?来什么,他拿过?来就签字,生怕犹豫一秒钟都会耽误治疗。血库里的B型血告急,O型血顶上,傅乘歌是B型血,又拉了两个B型血的保镖去抽血。
水生这会儿倒是理智了许多?,小宝要用血,他立即让谭刀通知兄弟们,求求B型血都帮帮忙。
谭星海的嘴动了动,玉宸就是B,可弟弟还没醒呢。
0型血的白洋也?去排队,又被屈向北拉回来。唐家那么多?人,用不上你,抽200cc你就站不住了。
整个抢救过?程就像一场开盲盒,没人知道唐誉的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是每个人都能猜到一点,奔着最关键的地方去猜。白洋时?不时?就要靠一下北哥,再看看手表。
“没关系,晚点出来就是好消息。”屈向北时?时?刻刻关注着白洋。
这种时?候,时?间越长,消息越好的可能性越大。因为受那么严重的伤如果抢救失败也?就是一下子的事,生命体征消失很快,不会消耗到现在。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救回来了,只?不过?很艰难。只?要能救回来就行,屈向北最坏的打算就是……
留给白洋一个植物?人唐誉,就算是植物?人,白洋也?就不敢死了。
等着等着,唐禹已经回来了。他大哥正在安抚老?人,二哥在安抚二嫂和其余的家人,他能做的就是安抚好爱人。但这个任务格外艰巨,作为一个母亲,爱茉经受的苦痛比其他人都要高过?百倍。
唐爱茉一直牢牢地攥着那串铃铛,好似攥住它?就有了和催命符抢人的号令。叮铃铃的声音就是引路灯,希望能把唐誉引回家。
天慢慢黑了,抢救室外的灯光终于灭掉,所有人的世界却亮了一瞬。白洋双腿坐得发麻,站起?来重心不稳,踉跄着走过?去。医生摘下口罩,首先?询问的就是谁是家属,他只?负责手术,并不知晓外界的状况。
“是我。”唐禹搀着唐爱茉,“我们。”
“我们到那边去谈。”这里人多?,医生怕说不清楚。白洋眼看着医生来了又走,到安静的地方对着唐誉的爸妈解释。他推测着医生的话语,从唐爱茉的表情来猜。
唐爱茉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泪水轻而?易举地淌过?了她的手指。紧跟着双肩开始发颤,憋住的哭声藏在胸口里,引发了一场身体共振。最后忽然将脸压在唐禹的肩膀上,一只?手攥着爱人的小臂。
唐禹的泪水是直接悬落到地面上,连面颊的皮肤都没沾到。等到他双手握住医生的双手,说不出话语,只?剩下点头的时?候,白洋跌宕起?伏的心跳才开始规律。
“谢谢您,谢谢您。”唐禹立即咬住下嘴唇,藏好嘴唇的颤动。他的话语给在场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可是仍旧有危机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