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唐誉情不自?禁地呼唤。

“陈念国?,你放了唐誉,只?要你同意放了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唐爱茉被一声“妈妈”彻底击碎,原本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人,又一次为孩子鼓足了勇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你记恨我,我愿意一换一,我代他去死。”

“不需要,不需要了。”陈念国?拿着碎片比划,“我现在就当着你们的面挖了他的耳蜗!拽住他的脑浆子给你们看看!”

“陈念国?!”唐禹和唐尧异口同声。

“让我想想……这不是?唐二吗?唐尧,你当初弄死我儿子的时候,想过这一天吗?”陈念国?笑着问,“你们怕了?好,好啊,所有唐家人都给我跪下!跪下给我磕头!我就考虑饶了他!”

水生在谭刀搀扶下走上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血人。小宝穿的衣服全变了颜色,他的世界也?鲜血淋淋。

“好,我给你跪下,你放了他。”水生这就要弯腰。

“不许!不许跪!”已经不再激怒陈念国?的唐誉突然?开口,没?了动静的助听器成为了摆设。他听不到陈念国?和家人提了什么?要求,但是?看着二大妈的姿势,他就猜出要下跪。

唐爱茉看着唐誉耳朵上没?有闪光的助听器,就知?道这时候说话没?用了。她连忙打着手语,全唐家人都会的手语:[儿子你不要开口说话,别说话。]

“不许跪,谁也?不许跪下!”唐誉看得懂母亲的哀求,但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如果……如果你们有谁跪下,我就……不如让他杀了我!”

[你不要说话了。]唐爱茉焦急地打着手语。

“谁也?不许,谁也?……”唐誉勉强地睁着右眼,忽然?间,一道身?影走进了屏幕里,走进了他无声的世界。

白洋连走这几步都十分费劲,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一半。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抱唐誉太用力,唐誉都嘀咕着说疼。陈念国?你真有本事,把他弄成这样。

隔着屏幕和距离,两人遥遥相对。唐誉想要看白洋的唇语,但屏幕太小,他注定“听不到”白洋的话了。

“……能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么??”唐誉看着他的脸,第一次发觉自?己真的是?一个残疾人。可?能是?从小佩戴耳蜗和助听器,又学了唇语,唐誉从来不觉得自?己差在哪里。他的家人朋友,全部?因为自?己学了手语,沟通从来不是?难事。

但现在,打回现实,自?己听不到。

站在投屏前的白洋又是?那么?倔强,一脸不甘,他一字不说,又用行动和表情“说”得足够明白。我是?肯定不会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你做梦。我说了,你就要走了。我就不说,我让你不舍得走。

唐誉也?无奈地笑了一下,讨厌死了。

紧接着,白洋的手伸向了旁边的沙发。在扶住之后,他的腰弯了下去,笔直的腿也?没?了骄傲和倔强,拼凑不出他维持的高自?尊。

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失去了妈妈,失去了跳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攥着彩票无法兑换,但如果还有机会,白洋还是?愿意和命运讨价还价,把自?己本人放在赌桌上,再和命运求一次。

你总说我高自?尊,把尊严看得比你还重,那我不要了。

因为我……真的没?招了。

白洋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来,跪在他爱人面前,求他别走。

还不够的话,我还有这个。我再和命运求一次,你不要走。

白洋摸向裤兜,拽出了一串金色。

第122章 我撑不住 助听器终于没电了,白洋姗姗……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求人。

但是我?求你, 好吗?

往下跪的几秒里白洋毫无知觉,只剩下脑子里在过电影,好似他童年的走马灯。有一年白晖偷了东西, 让人抓了个正着, 失主要报警,妈妈求着人家, 担心一报警就?完了, 影响自己的前程。可小时候的白洋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和“前程”二字无关, 白晖迟早要出大事。

失主很生气,让他们给?他跪下。当时屈南还在旁边, 帮着一起?想办法, 白洋直截了当的, 不带任何犹豫就?跪下了。

只要不报警, 他抽自己嘴巴都行, 让他干什么都行。但是,白洋也对自己下决心, 这是他最后一次跪下求谁, 今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 他都要站得光明正大, 他都要顶天立地。

后来他站上了, 无数的领奖台在闪光灯的衬托下变成了人生巅峰, 他在台上站得比任何人都高, 比亚军、季军都高,那就?足够了。

他再也不要求谁, 再也不要跪下,再也不要失魂落魄,再也不要屈居人下。

但那些支撑着他走下去的自尊成分, 他不要了。人生总有一个人,让他认命服软。你不让唐家的人跪下,我?不姓唐,我?来跪,你回来。

唐誉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又出现了幻觉,这不是真的。白洋怎么会这样?白洋绝对不会这样。

屏幕里面?那个是真的假的?如果是假的,那就?太好了。如果是真的,那唐誉只会太难过。

“起?来。”唐誉看得影影绰绰,右眼窝用力?地睁开。上大学的时候,白洋打个篮球被人撞倒都不甘心躺着等校医,扭伤了脚腕也要站在线外等。唐誉还记得那天他膝盖擦伤的位置,层层血珠从他没佩戴护膝的膝盖上冒出,滚过。

他一甩头,甩掉了发梢上的汗,又笑着擦掉膝盖的血,行云流水,漫不经心,仿佛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打球打累了。后来,当校医带着复健科的学生抬着担架过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看篮球比赛的唐誉才知道他已?经不能?移动了。

水灵灵的白洋学长,是大部分学弟、学妹心中的温存。

“起?来!”唐誉再次怒吼,不管那个是真是假,他都要白洋起?来。那么多人让他跪下去,自己要让他站起?来。这不止是折磨白洋,也是折磨他。

稀碎清脆的铃声?作为回应,代替了白洋的嗓音。

铃声?很微弱,若隐若现,时断时续,但是唐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是什么。家里人能?认出它的不多,小辈们应该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也就?是他们这一辈还保留着清晰的印象。

现在唐禹像看着一样珍贵的文物,看着爷爷留给?他儿?子的思念。那是爷爷当年给?金慈寺的铃铛,是专门为了保佑唐誉一生平安而订做的铃铛!

所?有铃铛都送出去了,家里一个没留下,想要找一个作为纪念都难。可白洋……居然有6个……

被串成一串的金铃铛成为了白洋的声?音,叮叮作响,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始终不停。金色撞在他苍白僵硬又麻木的指节上,变成了链接他们生命的同?声?翻译器,要把?每个字从有声?世界传递到无声?世界中去。

助听器终于没电了,从闪烁的绿灯变成了红灯,最后连红色都消失匿迹,象征着唐誉的“耳朵”进入休眠。

助听器终于没电了,白洋姗姗来迟,走进了唐誉的“听力?范围”之内。

你听不见,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白洋用恳求的姿态盯着状况不明的爱人,像观音台下的信徒,求上面?的人往人世间多走一步。在发现自己爱意的时候他还能?哭出来,现在泪腺已?经脱离了白洋的控制,身体机能?已?经停掉了一大半,不给?他活路,不再生机勃勃。

只有少量的泪水,聚集在白洋的眼角处。人在害怕的时候,下眼睑会紧张,泪水不会从眼中和眼尾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