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这个“娘”字,朱砂的心便痛了一痛。她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扭过脸去,难过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庄太后一心敬佛,心地本来就善,此番看到朱砂这般模样,自也是红了眼睛,当下捏了朱砂一把,笑道:“好好儿的,又说这些事情做甚么。你来,哀家特命司服局做了几件衣裳给你,你这丫头哪儿都好,偏就是穿衣裳太过素气了些。你而今是在哀家的宫里住着,若是给人瞧见了,兴许还说哀家苛待你,不给你新衣服呢。”
说罢,便笑呵呵地挥手命映月上前,呈上了几件衣裳。
朱砂见那几件衣裳都是色泽艳丽,而又质地优良的,当下便有些迟疑。孰料那庄太后道:“你这般如花的年纪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总穿这样素气的衣裳,可显得多老气。”
说罢拎起了一件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瞧了瞧,又比在朱砂的身上,笑道:“偏这件好,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是偏爱这花纹的,配你这江南女子的温婉更是适合,便是它了。”
说罢又拣了两件金首饰塞给朱砂,笑道:“今儿可是哀家做东,你可要好好打扮,莫要叫哀家丢脸!”
朱砂自知无法推辞,只得应了,少不得由映月扶下去梳妆打扮。
邀月亭,乃是御花园碧水湖边的一处汉白玉的亭子。由于眼前还没有到盛夏,所以便在邀月亭之边的长轩上设宴。这一夜,皇宫里宫灯高悬,婉若白昼。朱砂跟在庄太后的身后,抬起头看着这些摇曳在枝头的宫灯。依稀又忆起了在慕容侯府里一到上元佳节,便能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些玲珑的灯盏。纵然它们比不上眼前的这些宫灯精美,却始终是朱砂记忆深处最美丽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遥远而所以念念不忘。还是……因为不能拥有而觉得最美?
朱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去瞧向了邀月亭。但见那邀月亭已然聚集着五光十色的罗裙彩霞,倒让这夜色更加的斑斓多姿。莺莺燕燕,娇笑细语,这些……都是这皇宫的一道道风景呵……只可叹她们今日竟都是她的陪衬!
所以当庄太后携着朱砂入席,这些人竟无一不带着微妙的神情,纷纷施起礼来。
“都起来罢。”庄太后笑着挥了挥手,道,“今儿你们都是客,哀家要好好地招待你们。酒可要多喝,诗也照旧要做,谁也不能赖!”
说罢,这些宫妃便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朱砂注意到,这些人里,却不曾见那萧淑妃的影子。想来定是因有孕在身而不曾来罢?
“咦,德妃怎不曾来?”庄太后环视了众妃一眼,道。
“呵呵,臣妾才这么一回来迟,便被您老人家逮着了。”那庄太后的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朱砂的心中一动。这些个宫妃一个个儿地,每一个都敛息静气,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却偏偏这个人说话方式如此豪爽,却倒是甚么人来的?
她转过身,倒是攸地被眼前的这个女子吸引了。
但见这女子一身红衣,头发挽成缕鹿髻,只斜cha着一对珍珠攒花簪。她的脸上并未施任何的粉黛,然而那一对上扬的英眉,和一双烁烁生辉的眼睛,却让这张脸有了一种飞扬的神采。
这个人……是?
“臣妾洛红英,参见太后娘娘!”这女子说话倒也是极为豪爽地,径自拜了下去。
洛红英?
这便是有着德妃之称的深远侯之女,洛红英吗?
朱砂暗暗地吃了一惊,想不到那以xing如烈火而著称的深远侯之女,竟也似他那般不拘小节么?
“起来罢。”庄太后笑着说了一句,又拉起朱砂的手,笑道,“来朱砂,这是德妃。可是这后宫里出了名的呛口辣椒,你可不要被她呛到才是。”
一席话说得那洛红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其他的宫妃也跟着笑了起来。
“哟,太后娘娘,瞧您说得。”倒是那阵阵都落不下的宋贤妃笑着cha言道,“这天下谁不知道德妃姐姐是个文武双全的?要不又岂担得起这个‘德’字?您若是说她是小辣椒,可倒是让我们这些人都汗颜了。”
“可不是,|”这洛红英也笑道,“老太后就会派遣臣妾,可是珍婕妤妹妹终究是与臣妾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给臣妾留些颜面才是的。”
那庄太后的心情大好,便笑道:“好好好,就给你留些颜面。来来来,咱们上座,吃酒。”
彼时,恰好白泽也来了,便与庄太后一并坐在上首,其他嫔妃以品级各自落座了。却只因那朱砂乃是这次宴席的主角儿,被白泽拉着坐在了他的身旁。
月华满地,照得人间歌舞升平。
036:妖儿莫怕
每一位宫妃的座位,都是按着品级来分的。
除了朱砂因这次倚仗着庄太后作东,与皇上白泽的宠爱例外,其他的宫妃都小心翼翼地落座,生怕坐得错了。
朱砂悄然看过去,在自己的身边坐着的是宋贤妃,然后是德妃洛红英,紧接着便是两个衣着华丽花哨的女子。朱砂暗暗地思量了一下,又细细地看去,发觉这两个女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均是既鄙夷又充满了敌意。想来,她们应当便是那东宫皇后慕容薇宫里的宫妃。
主子还未回来,两只看门的狗便已然按捺不住了吗?朱砂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心中暗自感叹古语所说的“物以类聚”果然是有道理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醉意,话题却渐渐地多了起来。朱砂因多饮了几杯,面颊自泛起了红晕,而那白泽因担心朱砂不胜酒力,便悄悄地自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朱砂的心中微微地动了动,她转过头来,朝着白泽微微地笑了一笑。
这样的一幕,自然被那两个被文菁皇后慕容薇派来的使者看在了眼里。一向自恃是爱与正义的化身的两个人便纷纷不约而同地对朱砂怒目而视。然而朱砂却并不曾将这两这两个不足分量的女人放在眼里,她只是朝着她们微微地一笑,便兀自将视线落在那石台上起舞的舞姬上面了。
你道那石台,却是极为精妙的。那邀月亭原本便比地面高出九个台阶,乃是象征着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利。而那石台若是矮了,自会让那些尊贵的看客们看不真切,若是高了又岂不是与天子的权利等同?
所以不知哪里的能工巧匠独具慧心地,将那石台雕成了莲花花瓣的图样,最下面是一个方形的石阶,雕着云纹图腾,然后有着三层莲花瓣包围着看台,角度竟与在邀月亭中坐下来的视线持平。朱砂看着这些容貌艳丽而又长袖翩飞的舞姬,只觉赏心悦目。
一曲终了,但听得这在座的宫妃里突然有人说话了。
“今夜如此尽兴,又逢珍婕妤娘娘貌美好似仙子下凡。臣妾斗胆,想献曲一首,邀珍婕妤娘娘起舞。不知皇上是否应允?”
这个提议,可是个很微妙的提议呢……它会让你分辨不清那提议之人的用心,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朱砂眼波流转,看向了那提议的人。不出她的所料,那人恰恰便是出自于东宫皇后慕容薇宫里的嫔妃。却是一个身着青碧色浣花长裙的宫妃,她的脸很圆,形似苹果,明明是个可人的相貌,却偏偏神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刁钻,令人生恶。
她笑嘻嘻地站起来,朝着朱砂施了一礼,道:“珍婕妤娘娘,臣妾于美人,愿意为珍婕妤娘娘起舞伴奏。”
为我起舞伴奏?朱砂心中冷冷一笑,想必是你想要我替你的曲子伴舞还差不多罢……
那皇上白泽闻听,突然间想到他还不曾看到过朱砂跳舞的样子,心中顿觉好奇,却又不知道朱砂的意思,便转过脸来,用探询的神色看向朱砂。
朱砂看了看白泽,朝着白泽微微地笑了一笑,道:“皇上,这位于美人妹妹的琴艺一定十分精湛。若是有如此天籁之音响起,那再分神去看舞岂不是画蛇添足?臣妾倒是愿意静静聆听这位于美人妹妹的琴声,单以琴技讨教一二。”
这番话说得不软不硬,既恭维了于美人,却又断下了于美人想要给自己下套的念想。况且,朱砂在最后说了一句要以琴技讨教。这便是将了那于美人一军。怎么,你琴弹的好,就想要卖弄是吧?那也要看看人外有没有人,天外有没有天,兴许真正的大神就在你的对面坐着呢,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弹一曲了。
那于美人显然不是傻子,听出来了朱砂语气里的挑衅。她看了朱砂一眼,然后笑道:“珍婕妤这样一说,臣妾都不敢弹琴了,不如请婕妤娘娘抚一曲,以让臣妾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