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喷出一口气:“我怎么来了?当然是因为你干的好事!他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在网上当什么网红?拍一些不入流的视频和照片,你的钱就是靠出卖身体得来的?你还瞒着我和你妈,还是别人发给我看我才知道!林思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思尔看着林渊,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狂怒的男人。他好像突然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害怕了,害怕被说教,害怕被比较,害怕被打压,害怕被否定……
事到如今,林思尔也知道,瞒不下去了。
或许他最开始就没有想瞒,只是想顺其自然。
“他叫傅亦,是我的男朋友。我是在当网红,我是在拍视频,但那些不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我靠自己赚的钱,我问心无愧。”
林渊指着林思尔:“你问心无愧?你问心无愧!你和男人搞在一起你还问心无愧!你赚昧良心的钱你还问心无愧!你以后是要当公务员的人,现在搞这些,你是自毁前途!”
林思尔盯着林渊,说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不想当公务员。从小到大,很多事情我都不喜欢,但你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幌子让我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去按照你说的做。不仅如此,你打压我,你贬低我,就算我考了第一,你都说是运气好,要是不努力,下次肯定考不到。你让我考公务员,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我不想我自己的人生被别人一笔一划勾勒,我要自己去走。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女生,天生不喜欢。”
“你不想?你知道现在社会竞争多大吗?你知道一个铁饭碗工作是多吃香的吗?林思尔,我看就是我和你妈把你养得太理想主义了!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走那些烂臭的阴沟小路!我这辈子想考公务员都没有机会,你倒好,有好好的资源你不珍惜!”
林渊越气愤,林思尔就反而越镇定:“我不想,就是不想。”
林渊被气到抓狂,气到失语,尤其林思尔还一脸不服管教的样子。
“林思尔!你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思尔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再抬头,直视林渊的眼睛:“就是我自己本来的样子,林思尔本来的样子。爸,你回去吧,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凌晨,大吵大闹不好。我同性恋的事,你和妈知道就好,不要给外婆说,她现在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其他的事情,等外婆病好了再说吧。”
脚步声逼近,护士站的护士应该也是听到了动静,过来查看,表情不是很好:“病人家属,请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影响病人休息,要吵出去外面吵。”
傅亦给护士保证了不会再吵,这才把人送走。
林渊愤愤看着两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只丢下一句:“过段时间再和你算账!”
林渊走了,世界好像又安静下来。
林思尔伸手,傅亦赶紧牵上去。
林思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哥哥,我手心都冒冷汗了,我爸好吓人。”
傅亦张张嘴,还是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爸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还知道了你在拍视频,你没事儿吧?”
林思尔摇摇头:“我不在意。我现在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外婆的病,其他都不重要。反正我爸妈忙工作,肯定也不会来医院,就算在家里面,也很少和他们碰面。而且,这些事情,他们本来就迟早都会知道的,早知道晚知道,无所谓。只是希望他们别在外婆面前说。”
傅亦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毕竟都是林思尔的家里事,他能做的,就是把林思尔揽进怀里,用体温温暖他,告诉他:“想想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真心实意笑模样的林思尔淡淡笑起来:“好。”
虽说现在不是一个出柜的好时机,但一天不出柜,就好像有什么一直悬在他的心头,现在被迫出柜了,他反而觉得轻松很多。
当天,傅亦带着清醒的林思尔回家住了,第二天七点又把人带过来,如此循环四天,张凤的第三次化疗也已经完成。
但张凤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医生给出的结果也不理想,林思尔有些怅然,但依旧无能为力。
出院这天,节日气氛逐渐浓厚,喜庆的灯笼、彩灯、横幅,营造出一片祥和。
很少提要求的张凤却主动说:“想想,我想回老家去看看。”
早年丈夫去世,张凤就来了城里帮忙照顾林思尔,这一来,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老家的亲戚不多,关系还一般,住的房子也是破瓦房,没什么值钱的物什。细数来,好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可不知为何,张凤却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回去看看。
林思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当天回家收拾东西,给林渊和吴秀云说了情况,就由傅亦驱车带着两人回去,顺便也把护工带走了。
老家房屋年久失修,腐烂破败,就连门前的小路也长满了半人高的各种杂草,还是傅亦用长棍把杂草拨到一边,一行人才顺利走了进去。
站在门前,张凤沉默许久,只有眼里的泪水表现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张凤拍了拍林思尔扶着她的手,颤颤巍巍说:“老了老了,我和这房子一样咯。”
一句话,林思尔的眼泪毫无征兆就流了下来,砸在杂草茂盛的地上也看不见。
他吸吸鼻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外婆不老,外婆能活到一百岁。”
张凤对他虚弱地笑笑,没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摸了摸他,像在回忆什么。
张凤体力不支,再加上老屋年久失修,一行人只是陪着张凤站在门口看了看,便离开了。
走在颜色新鲜的水泥路上,林思尔问张凤:“外婆,要去看看你在老家的朋友们吗?”
张凤摇摇头:“不去。去另外一个地方。”
张凤指路,一行人到了一个民居。
林思尔扶着张凤敲门,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老太太来开门,老太太眼神犀利,气质偏阴郁,给林思尔看得头皮麻麻的。
张凤笑笑:“黄婆子,还记得我吗?我来找你算一卦。”
被张凤称作黄婆子的人没说什么,没笑也没寒暄,只是侧身:“进来吧。”
坐在顶高空旷的堂屋里,林思尔忍不住四处看看。
堂屋正中摆放着香火,和一些林思尔不认识的摆件。
黄婆子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淡声问:“你想算什么?”
张凤慈爱地看了看林思尔,语气平稳说:“我想算算,我还能陪我外孙多久。”
林思尔眼底蓦地一酸,心里绞着痛,眼泪扑簌扑簌掉。今天他哭第二回了,好像已经习惯,眼泪说掉就掉。
林思尔声音发紧,喊了张凤一声:“外婆……”
张凤拍拍他的手,笑着应了应,哄着他:“怎么又哭鼻子了?快找小傅要张纸擦擦,别让黄婆婆笑话你。”
傅亦给林思尔擦眼泪的时候,黄婆子看过来一眼,又很快挪开,给张凤说:“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能熬过六十六,那你就能多活至少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