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骆夫人看出她的局促,主动替她解围道,“好了好了,你们这群不正经的,别吓着人。”
刚悉数咽下时,唇边却传来一阵柔软。
林听被他看得脸颊一热,这才说,“是母亲让我拿些过来给你吃的,她是关心你。”
这话并没有给睿王妃带来宽慰,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而已。
他脸上并未露出不耐,而是转过身,握紧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掰正,眸光专注地定在她脸上,抬起手上的帕子,将她嘴角的红糖渍一点一点揩去。
聊了一会,林听也渐渐回过味来,这俩人的关注点着实奇怪,问起了那桩杀·童案,像是在打探些什么。
她是初入建京贵妇的圈子,猛然间见了那么多陌生人,现下还不能及时将那一张张脸和名字对上号来。
翡翠雕成的金鱼,配上黄玉的珠子和天青色的穗子,岫玉的蝴蝶坠通透润泽,系的是紫藤的穗。
她说着将手中的包袱解开了,捧着衣物和艾条道,“这些要放哪里?”
妻子性情向来婉柔端庄,又怎会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来?
他的声听犹如石罄,给她喂下一颗定心丸,“我有数了,日后他们再敢纠缠,你若硬不下心肠,尽管告诉我,我来替你出面。”
“你是欠我一句解释。”她不知不觉将手帕拧成了麻花。
他复看了她一眼,这才向她提起一年多前的那桩旧事。
由于襄城公主实在名声不佳,令所有人避之不及,岑家人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决定与林家结为姻亲。
林听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口吻也一如妤娘温柔,“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今日宴上承蒙夫人和屏儿照顾,改日定要邀你们一叙。”
顿了顿,又补完下一句,“母亲总是拘着我,不让我出门。”
她点点头,笑却不达眼底,把话题引到别处来,“先不说这些了,段翎也多少日未归家了,不是我说你,你们可是新婚燕尔,你也没关心关心,莫非赴宴还来得重要些?”
她知道,这还是他迁就的结果。
她啜了口清茶,眉骨微动,“余曹染赌?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只看见他翕动的嘴,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一晌午,林听周旋于各家的贵妇贵女之间,也认下了不少生面孔,待她最热情的,莫过于骆夫人母女俩。
李屏脸色稍缓,“没什么,车夫解手去了,一会就来了。”
绮萝说,“容妈妈也瞒得紧,奴婢也是刚刚听李大说的,听说,前阵子他被狐朋狗友拉去了赌场,赌了整整一夜,把本都输光了,还是跟人借了贷子钱,这才得以翻身的。”
这一查看便是许久,马车停在大太阳底下烘了老长的时候,又没有一丝风灌入车厢,林听坐了一会便冒出一身薄汗。
身姿挺拔,步伐平稳,头上的步摇也只是以极小的幅度晃动着,她一刻不敢松懈,直到上了车,才感觉脚心一软,背上也出了一层潮腻的冷汗。
林听被说得满脸羞红,只小声解释,“在家称的是小字……”
身为长辈,自是不能落得个刁难儿媳的坏名声,既然她已认了错,她也便接过蜜饯含入口中。
段翎向她介绍这家老店,她便捧着脸听着,等汤饼出锅的过程,她的目光又被旁边那个小孩手上的芝麻糖饼吸引住了。
她向来将男女关系大大方方地挂在嘴边,林听却做不到如此,只红着脸忸怩道,“世子……并非像你这般摸不着调。”
褚少游款款走到他跟前,深深朝他揖了一礼道,“不敢当,小人褚少游,上回随柳侍读赴了陆参议的宴,您可还有印象?”
林听双唇被嘬·麻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奶猫似的嘤·咛。
“尝尝不就解惑了。”
睿王妃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去看看他吧,天气暑热,刚好昨日有人送了筐荔枝来,你拿上一些给他送去。”
林听扭头看向从方才便一直坐在她身侧的妇人,年纪大概也是三十上下,一袭杏色的长袄,外罩流云百福赤缇的刺绣比甲,圆润的脸上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雍容无匹。
他屹然不动。盛春的青源,满城烟柳,繁花锦绣。几场绵绵的春雨洗刷了万里晴空,婚期这日亦是久违的艳阳天。
给新娘子梳头的是知州夫人,天刚蒙蒙亮就乘着轿子过来,怎知到了林家,新娘子还没露脸,就被林家的祖母周老夫人拉着唠家常。
眼看着旭日悄然爬上了树梢,茶也喝过了两盏,周老夫人却还是悠哉悠哉地喝着茶,让她心生疑惑。
知州夫人搁下茗碗道,“老太君,这会子新娘子该梳头了,我先过去免得误了时辰,待会再陪您喝茶吧。”
“倒还早,不急,”周老夫人那双眼皮皱出了三道褶,看上去有些疲倦。
她朝外头扫了一眼,见匆匆赶过来的婆子悄然对她点头,这才抽出手绢掖了掖干涩的眼角道,“你不知道,妤丫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这冷不丁地嫁到建京去,我还怪舍不得的……”
知州夫人劝道,“老太君何必伤怀,大娘子是去享福了,您应该替她感到开心才是,再说了,青源离建京也不算远,大娘子又是个孝顺的,定会常回来看您的。”
“说得也是,大好的日子,是我糊涂了……”周老夫人说完,这才扯起嘴角笑起来,不知怎么,那眼神看上去有些焦灼,却唯独看不到分毫水汽。
知州夫人虽有疑惑,但也没往心里去,跟着丫鬟往娘子的闺房走去。
甫一入内,暖香扑鼻,妆奁前坐着一道纤侬合度的身影,穿的是端庄隆重的霞帔,一头鸦发又黑又亮,直直地垂在腰际。
走近了些,小娘子也转过身来,脸上有红扑扑的羞态,翦水般的眸子轻轻地扫了她一眼便敛下眼皮去,欠身朝她行了礼道,“知州夫人万福。”
知州夫人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圈,又听她温婉的声听响起,心头连连暗叹:不愧是青源第一美人,不单说她花容月貌的脸和窈窕有致的身段,就说这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知书达礼的大家风范,这样的美人儿,别说是青源,就是建京也寻不出几个。
她忙虚扶住她的手道,“大娘子多礼了,今日是你的正日子,新娘最大,我又怎敢受你的礼?”
说着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坐下了,一面拿起梳子为她梳头,一面从铜镜中观察她的脸。
只见她柳眉微蹙,眼皮也始终半垂着,不见大婚的喜色,反倒心事重重。
知州夫人见过不少新娘子,当然也明白她们不舍离家的心,于是出言安慰,“大娘子是不舍离家吧?前头老太君刚留了我喝了两盏茶,说她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忍你远嫁,看来你们祖孙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