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不理她,只叫她在外头候着,慢悠悠梳好发髻换好衣裳,这才出门?来,淡淡道:“走吧!”
林容到太后慈康宫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入席了,戏台上?也都开唱了。远远见着林容的皇后仪仗,内外命妇,除太后之外具都站起来行礼:“皇后娘娘!”
太后、郭贵太妃、姑祖母坐在正?中,林容缓步过去见礼:“回宫以来,还未拜见过诸位长辈,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说罢挥挥手,翠禽便奉上?锦盒:“今年进上?来一尊黄玉,颜色难得,听闻太妃是?礼佛之人?,便命人?雕了一尊观音像。”
郭贵太妃本就是?个边缘人?,不过是?太后老了,宫里没个说话的人?,这才渐渐看重了她几?分,当下接着手里,啧啧称奇:“皇后费心?了。”
太后瞧着她,嗯了一声,倒是?没大刁难,挥挥手:“行了,坐下吧,这戏刚开始唱呢,麻姑拜寿,是?一出好戏。”
酒过三巡,戏台子上?已不知唱了多少折了,林容坐在那里,撑着下颔,似有些微醺,忽见太后身边的虞嬷嬷过来,笑:“太后寻娘娘过去说话呢,不知娘娘可方便,可要端了醒酒汤来?”
林容点点头,转头望去,见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席上?,叫翠禽扶着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口中却道:“我就是?这样,才饮了两杯,脸上?便直像饮了两大壶,其实本没有什么的。”
沿着曲水廊桥而去,太后正?立在桥边,见她来,问道:“皇帝的病好些了没有?”
林容摇摇头,并不明说,只道:“太太不该来问我,我也没有话可以跟太太说,这样的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太后听了,忽地转头,定定望着她:“你倒是?爽快。”说罢,也并不再说什么,便转头离去了。
林容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回了席上?,老姑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席了,她又坐在那儿,瞧了半日的戏,掌灯时节,这才往宣政殿而去。
她懒懒偏在美人?榻上?,把头上?的珠翠凤冠取下来,随手丢在一边,似一副极醉的模样,撑着下颌,望着小几?上?的琉璃灯发怔。
翠禽忙端了茶进来,一面拾起那凤冠,一面道:“主子怎么喝这么多酒?”又挥手,对侍立的宫娥道:“还愣站着坐什么,去备水来,主子多半要沐浴。”
等人?都走了,翠禽这才凑林容耳边,低声回禀:“主子,您算得没错,太后午间果派了人?来,说是?娘娘您吩咐的,给陛下送东西?来。还带着外头的几?位大臣,手里拿着折子,说是?有事要回奏陛下。沉砚留下的人?并不让她进去,还要硬闯呢。偏主子们都不在,没个拿主意的人?。还是?大长公主回来了一趟,发作了一番,这才叫人?退下。”
林容抿了口茶,哼一声:“他愿意躺着就躺着吧,躺一辈子才好呢,谁稀得管他?”又搁了茶,吩咐:“你去哄哄阿昭,别叫她着急。”
翠禽点点头:“小公主正?生气?呢,说你不守信用,这个得你自己哄,谁也替不了的。”
林容闭着眼睛,似一副极难受的模样:“我坐一会儿,就进去瞧她。”
翠禽点点头,又替林容垫了个枕头,便悄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吖一声叫人?缓缓推开,殿外似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有宫人?回禀:“陛下,娘娘在席上?饮了些酒,方才睡下了。”
陆慎嗯一声,挥手命人?退下,踱步到美人?榻前?,见地上?随处丢着些发簪凤钗,小妇人?半靠在玉枕上?,脸颊上?是?一派迷蒙的酡红,因着天气?炎热,那身宫衣已经褪到腰迹,天青色的抹胸越衬得肌肤如?玉。
陆慎轻轻抚过,从额间的胭脂花钿,到饱满水润的朱唇,轻轻去拉她抹胸的系带,那两团软玉便似牛乳一般颤颤巍巍地滑出来,他问:“热吗?”
林容似乎是?醉得很厉害了,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陆慎再问:“我抱你到床上?去吧?”
林容闭着眼眸,似并不知在同谁说话,又是?浅浅嗯了一声。
陆慎抱了林容在怀里,冰凉的青绸贴在林容胸前?,似乎叫她格外舒服,无意识地呢喃两声,那声音轻轻浅浅,仿佛小猫一样,挠在他心?上?。
床帐叫挥下,层层纱幔垂下,掩住一室春光,不知过了多久,陆慎问她:“咱们再生一个孩儿吧,好不好?”
这可惜,这时妇人?已经是?熟睡模样,连一声呢喃都没有。
陆慎掀帐起身,又宫人?在外间问:“陛下,今日还喂药么?”
陆慎一面穿衣裳,一面嗯了一声:“别喂得太多,等睡上?一日,身上?的痕迹散了也就是?了。”
随即两名?宫娥缓缓而来,一人?端了药,一人?打了热水,缓缓抚开帐幔,却见林容正?坐在床上?,一脸澄静,除脸上?有些欢好后的红韵,哪里瞧得出来,是?醉酒之人?呢?
端着药碗的那个宫娥还好,不过是?叫吓得腿软,跪下试问道:“娘娘,您醒了?”端着热水的那个小丫头,胆子小了些,惊吓之下水泼了一地,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陆慎闻声,系腰带的手顿住,转身望过去,便见林容一脸平静的抚开床帘,那张紧绷的小脸此时瞧上?去竟有些苍白,抓着帐幔的手也止不住发抖,望着陆慎冷冷道:“是?啊,叫你失望了,我醒了,醒得不能再醒了?”
陆慎僵在那里,道:“你没醉?”
林容不答他的话,即便是?心?里早已经知道他没死了,此时真的见了他,那气?怎么也克制不住,半晌,问他:“你怎么敢这么骗我,陆慎?”
只本想好的是?质问他,同他对峙的场面,甫一说出这句话,那眼泪便控住不住地簌簌落了下来。
第117章 [VIP] 第 117 章
又瞥见?一?旁宫娥手里捧着的药碗, 当即冲陆慎仍了?过去,顿时闻得一?阵青瓷碎裂之声,黑乎乎的浓药洒了?一?地,她指着陆慎, 指尖微微发颤, 质问道?:“你还给我喂药, 这是什么药?”
陆慎也并不答话,脸上表情?也由初时的惊愕、恍然转为平静,平静到叫林容瞧不出一?丝情?绪来。他立在原处,默默地系上玉腰带, 挥手命宫娥们?都退下,这才缓缓上前来,高大的身影遮住烛光, 叫林容隐在一?片蒙蒙的阴影里。
林容本是怒不可?遏,只那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气势便减弱了?大半,只会叫人觉得, 美人垂泪, 最是堪怜。
陆慎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抚上去, 刚一?碰到,便被林容啪的一?声打落。
林容似乎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无耻不无耻?每一?次都是这样, 说一?套做一?套, 被人拆穿戳破了?, 就厚着脸皮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前脚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后?脚就设这样大的局假死, 骗我带着阿昭回洛阳来?”她越说越气,指尖也微微发麻,强撑着坐在那里:“你从来都是这样骗我,从来是你要怎样就怎样。只是你怎么忍心阿昭这样伤心,怎么忍心叫姑祖母高龄奔波?”
她越说那泪便流得越凶,几不能自己,只得偏过头去,咬牙忍住,以叫自己显得不那么失态。
陆慎默默递了?绢巾过去,等她擦了?擦眼泪,稍稍平复了?些,那些不知打了?多少腹稿,不知在夜里思索过多少遍的话,才缓缓道?来:“是,我承认,我无耻卑鄙,我也从来没打算留你在宫外。我南下江州,使尽心机、耍尽手段,为的便是接你回洛阳来。”
这狗东西果然从来都不曾打算放过自己,果然一?直都在骗自己,林容转头,直视着陆慎的眼睛,却听?他接着道?:“倘若你真的那么厌恶我,倘若你真的心里一?丝一?毫也没有我,那也便罢了?。可?是偏偏不是,我用命做赌注,才换来一?线生机,你叫我怎么甘心呢?”
林容想走开,却叫他紧紧握住手腕:“倘若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无心,那么在我中箭当日便会知道?我的伤势到底如何?,你是大夫,倘若亲自查探那尸体?的伤口,哪怕一?次,又哪里能不发现真相呢?可?是你偏偏不敢去,到底是我骗了?你,还是你自己骗了?你自己呢?”
林容怔怔地坐在那里,她从不去想这些事,也不敢去想,这些叫她害怕,觉得失控的逻辑,往日她自然是把这些都推到陆慎身上,怪他狡猾,怨他无耻。可?是,那日在船上,倘若不是自己见?他中箭,想起那箭镞而死的梦来,因而心神大乱,那么是断然骗不了?自己的。不止那日心神大乱,回洛阳的路上也心乱得不敢去瞧他的尸身。其实,只要略想一?想,这其中的猫腻那是再明?显不过的。
此时叫陆慎一?一?剥开,无一?丝一?毫可?要辩驳地地方?,她望着陆慎,那泪反倒止住,那声音里的怒气似突地凭空消散了?大半,变得轻浅起来,好半晌才道?:“那又如何?,不骗自己,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么?”
那又如何??这几个字,在陆慎听?来,便如同仙乐一?样,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林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左殿内传来一?阵啼哭。
少倾,翠禽自殿外来,站在帘外,见?里面竟隐隐坐着两个人影,当下吃了?一?惊,试问道?:“主子?”
林容掀开帐子,从帐内那股令人憋闷的龙涎香中抽身出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