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阵灰暗,她的身子轻轻晃了晃,七辞眼疾手快,搀扶着她,恶狠狠瞪向罗巡。
过了几息,眼前的画面才逐渐变得清晰,温汐棠垂手立于檐下,广袖下微微掐了一下自己掌心,声音微哑,却稳妥含礼。
“罗大人怕是认错人了,本宫近来偶感风寒,神思昏沉,却也不至于被说是失忆,本宫的事,也不该是罗大人应该刺探的。”她的嗓音冰冷,隐隐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她的语气平和,举止恬然,不承认,亦不多言,避开了对方的试探,又替自己的异样铺好了借口。
罗巡盯着她,眉眼微敛,似笑非笑。
“原来如此。”他的语气,分明是不信温汐棠的话。
如今,他很确定,魏辞川肯定是做了什么,让温汐棠忘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就有些可惜了。
身为男人他也清楚,温汐棠跟了魏辞川这些时日,身子肯定已经不洁,就算回到汴京,怕也无法成为荣王妃,罗巡望着她,心中带了几分悲悯。
七辞往前半步,沉声道,“王妃近来确有不适,这事府中婢仆皆知,大人若有心,可派人查验府中太医簿册。至于方才那番冒失之语,还请大人慎言。”
罗巡冷哼一声,未回应,只是抬眼望向殿外,像是等着什么。
不多时,一道沉稳脚步自远而近。
未几,便见魏辞川气势冲冲而来,袖袍翻飞间已有数名侍从紧随其后。他龙行虎步,步履未乱,气势却压人如山。
“怎么,罗大人舍得从酒席上抽身,不去陪伴那几位谈笑风生的地头军将,反倒来搅扰本王的内眷?”语调慵懒,眼神却含着浅笑,似亲切,又似讥讽。
罗巡拱手行礼:“王爷误会了,下官只是偶见王妃,颇觉眼熟,关心几句而已。”
魏辞川闻言一笑,声音却冷了三分,“关心?我怕罗大人还是关心好自己,关心好养在外头的外室,和外室子吧,来到雍地以后,罗大人的生活还真是多采多姿。”
罗巡脸上的神色,因为魏辞川的话而闪现异状。
罗巡此人锦衣卫出身,为了上位,娶了上峰的女儿,与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谁都不知道在成亲前,他有一青梅竹马,跟着他好几年了。
他一直养着,就连皇帝都不知道,如今却被魏辞川拿捏着了,他如今的脸色,可以说比锅底都黑。
“罗大人如此关心本王王妃,本王也不免要关心一下你那有咳疾的小女雃了。”话说到这儿,威胁性已经十足。
罗巡眼底的恐慌,藏都藏不住,可魏辞川并不在乎。
他走近两步,垂眸看了温汐棠一眼,那目光如霜雪覆过,仍开口戏道:“棠棠,罗大人可是说你像极了某个故人……你怎么看?”
温汐棠心知他言中藏刃,垂眸道,“妾不识得罗大人,怕是罗大人认错人了。”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了一丝异彩。
他回首看向罗巡,眸光未有丝毫温度,“本王府中之事,便不劳罗大人费心了。”
罗巡嘴角一僵,止住了身子的觳觫,正要回话,魏辞川却已一手扣住温汐棠的腰,将她稳稳打横抱起。
温汐棠愣了片刻,轻挣未果,只得顺从地埋首他肩头,耳畔传来他压低的嗓音,“别动,为夫抱抱。”他语气极轻,却藏着霸道不容抗拒。
魏辞川脚步未停,怀中人轻如绫罗,他步离大殿时,淡声吩咐,“王妃身子抱恙,先行退席。传本王命令,诸卿不必拘谨,继续畅饮便是,为本王贺岁,莫辜负了这满堂盛筵。”语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罗巡,垂首拱手,神色莫辨。
04444 心悦于我?(棠棠的灵魂拷问)
罗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寒光一闪。
身旁随从低声道,“大人,是否动手?”
罗巡收回目光,低笑一声:“不急。这镇南王今夜必定有所谨惕,就让秦炯那蠢货去当那出头鸟。”
“回报猫主子,走失猫失忆了。”比起敢在这个时候自己往刀口送,更重要的是把今日所见所闻回报给二皇子。
如此便能解释温汐棠背叛之举。只是这温汐棠回到二皇子府以后,身份就尴尬了。
“是。”随从应声以后,急忙离去,想来是去通风报信。
这时秦炯姗姗来迟,“走失猫,确定叛变了吧!”秦炯身长五尺,以男儿来说算是很矮小,整个人圆滚滚的,就像个葫芦,两撇小胡子加上豆子眼,看着就十分滑稽。
“跟你说你也听不懂,别轻举妄动,给主子添堵。”罗巡看每每看到秦炯,总是忍不住和他斗上两句,两人在汴京就不对付。
秦炯和罗巡一样,都是皇帝下放来掣肘魏辞川的京官,上一回上东市的刺杀,便是秦炯的手笔。
与罗巡不同的是,秦炯不是保皇派的人,他是贵妃派系,还是贵妃父亲的门生,对温汐棠有着很深的敌意。
那一日,他是带着真切的杀意,想要杀了魏辞川和温汐棠,只可惜,他没有那个本事,最后来得让罗巡来给他收尾。
罗巡意味深长的看了秦炯一眼。
有些人在作死的路上走,拉都拉不住,这样的人,也不必多费心去拯救,罗巡没有多说,魏辞川的“警告”让他芒刺在背,他需得赶紧到他郊外的私宅去看看。
想来云娘和孩子,都还在等着他一起守岁。
罗巡或许和魏辞川一样都是狡诈、狠心之人,可是他们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对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拥有真情的。
而此时,在被魏辞川拥入大氅之中的温汐棠,眉心微蹙,倚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眼神,带了审视。
“你……早知道罗巡会来?”
魏辞川未答,只偏头看她,神色柔和下来,“你倒沉得住气,连失忆都能瞒得滴水不漏。”
温汐棠神情一滞,显然魏辞川是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了,可以说,他又盘算着要唬弄她。
“很显然,他没信,不是吗?你还拿他的妻儿来威胁他不许多言。”温汐棠这么说,不就就是想要对他说……她并不傻。
魏辞川又何尝不知道呢?
夜里,随侍夙兴和夜寐给两人打着伞,不过风雪还是沾染在他的发冠、眉眼之间,让他本就冷峻的神色,更像是结了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