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舒明白任时阑的意思,摇了摇头:“长约的身体没什?么毛病,但从师父把他带回?太白时起,他就没说过话,也学不会认字、读书、修炼,师父也寻过几位名医相助,都没结果,后来也就罢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难怪。任时阑在明阁的时候,就发现周围人看?陈长约的眼?神不对,要么是无视,要么就像在看?异类。

毕竟对于修真者而言,不能修炼,等于没有任何价值。

任时阑皱了皱眉:“那让他在清心堂……好吗?”

供内门弟子?学习的明阁,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学校。而任时阑明白,有时候学校里的欺凌比工作中的欺凌更可怕。因为后者好歹源于利益之争,而在学校里被针对被霸凌,可能仅仅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问舒道:“此事师父也和大师兄商量过。毕竟长约也要见见人,成日在院子?里呆着,他也憋闷。在清心堂上上课,随他开心便?好了。”

“至于你担心的问题……”问舒回?忆起来,“其实当初事情?传出去时,是有几个嘴碎的弟子?私下?里议论。”

“不过隔天?大师兄听说这事,就寻了个由?头,把那几个说闲话的痛扁了一顿。”

任时阑差点呛到?:“痛扁?”那个冰山似的家伙还有这么热血上头的时候?

问舒笑了起来:“是啊,当时在清心堂,小师弟才只比人家膝盖高些。”他比了个手势。

“大师兄叫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站成一排,齐刷刷的给他赔不是,那场面!哈哈哈,你是没瞧见……”

“后来为此事,大师兄还遭掌门和长老训斥了一顿,说处罚弟子?自有门规罚了大师兄一年的月银,不过那之后,就再也没听见有什?么闲话了。”

正说着,就听见屋外莲洲道:“竺郎君来了。”

原本?还说得眉飞手动的问舒,就像被电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朝走进来的竺远山拱手施礼:“竺……竺师兄。”

竺远山风度飘逸,对这个小师弟微微一笑,问舒则像个木头般。等到?竺远山给任时阑探完脉走了,问舒还在原地发呆。

这位二师弟原本?长得浓眉大眼?,肤色偏深,此时却能看?到?他有点发红的面皮。

任时阑眼?睛一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二师弟,这是被魇住了不是?难不成刚才某人对你使用魔法了?”

问舒身体僵硬:“什?、什?么魔法……”

好在这时周群回?来,转移了两人的视线。周群在院子?里正碰上竺远山,两人交谈了几句。

周群的衣袖忽然被人牵了一下?,他低头,却是陈长约。

小孩站在他身边,举着一样东西给他看?。周群拿过来,原来是一个小木雕,塑刻得尚且粗糙,但能从质朴的线条看?出短短的喙、圆润的雀鸟翅膀。

周群对陈长约道:“嗯,好看?。”话虽简短,语气却没有平日里那种漠然。

小孩的眼?睛亮亮的,拿过木雕,跑到?屋里去跟任时阑两人炫耀去了。

眨眼?数日过去,临近中宵。任时阑每天?都在藏书阁里泡着,找了一大堆的图纸,列了张材料的清单。

太白的钟秀峰是各类灵材收集中转之处,也向门中弟子?开放,只要花费灵石,就可以兑换材料。

“白华罗象草,昆仑玄清石,九鳞龙膏,菩提乳香珠,金三术……”窗口的弟子?奇怪地看?了一眼?任时阑:“你这是要做什?么?”

“少废话。”任时阑把一袋子?闪着净透光泽的灵石扔在台面上,“你就说有没有吧?”

虽说太白的灵材对弟子?们的价格是打了折的,但任时阑依旧心疼得直呲牙,这一下?把他的小金库干掉了一半,而且还有珍稀材料找不到?。

回?到?枕流阁,只见侍女们正指挥伙计们收拾一堆宝盒礼匣,箱子?上雕刻着簇拥绽放的玉兰花朵,封箱朱纸上一个小篆“金”字。

莲洲道:“金家大小姐与二小姐来做客,才到?灵犀殿拜见了掌门,这是金家带来的礼。”

酃州浮檀金氏,以铸造飞舟起家,富甲天?下?。据说金家库房里珍奇异宝塞山填海,放出来能养活半个修真界。别人是家里有矿,他是矿里有家。

任时阑的眼?睛放出五百瓦的光。

莲洲笑着让人把箱匣都打开道:“少主说,看?少君有什?么喜欢的就留下?,余下?的再入库房。”

任时阑正想着怎么能打打秋风,没想到?居然送上门来了:“哈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

嘴上说着,人已经转到?了那堆礼物中间,摸摸这个,瞧瞧那个,嘴巴咧得差点流口水。

正一件一件挑,忽然见一方?一米半长的金丝楠木匣中,放着一把琴:“……吉他?”

莲洲道:“这六弦琴听说是海外来的稀罕物,奴婢们倒是没见过。”

任时阑拎起来抱在怀里,试了两下?弦,跟上辈子?的手感十分近似。不过他也就是中学时学过一阵,好久没玩了。

次日便?是十五中宵。白日照常上课修炼,到?近傍晚时,门中便?亮起各色风灯,仙鹤脖颈上挂着各色环佩绣带,在漫天?晚霞之中张开翅膀,纷纷朝着紫泉峰而去。

每年的筵席,都是掌门和五位大长老轮流做东,今年正好轮到?竺远山的师父沐风长老。

虽说是所有弟子?都可入席,但也是按照次序排下?来的。像任时阑就只能坐在最末尾的山腰处,跟他清心堂的同学们一起,席上还有几个十岁不到?的小朋友,俗称“小孩那桌”。

身边有人坐下?,任时阑抬头一看?,是问舒:“你不是坐上面的吗?”

问舒笑了笑道:“在上头我?怕拘束,不如坐这里的好。”

实则是方?才鳞影阁中,濯云长老和一群徒弟们落座,不见了任时阑,便?问周群。周群皱皱眉说:“他自己要坐阁外。”

的确是任时阑主动要求的,毕竟他的道侣身份不公开反而更轻松。而且要跟着周群竺远山等人坐在山顶的鳞影阁中,面对太白的掌门以及一众长老还有各脉的大弟子?……

他只想炫饭,不想任何人问他“你从哪里来”“你怎么跟周群相识”,或者向他投来“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做首席道侣”的疑惑目光,并要求他展示一下?吸引宗门魁首的本?领。

于是问舒就带着使命来陪任时阑了。

不过两人坐着吃吃喝喝闲聊一阵,问舒发现这么享用筵席的确是轻松自在,不用奉承长辈、应酬同辈,爱吃什?么就吃,想说什?么就说。

酒液倒进玉碗中如琥珀一般。任时阑朝问舒露出奸诈的笑容:“二师弟,来喝一口。”

问舒连忙向后躲:“不不不,我?、我?不擅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