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月非但不恼,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她喜欢看十七这副无所适从又不得不顺从的模样,这极大地取悦了她昨夜那点未能完全占据主导的微妙不甘。

她不再多言,终于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睥睨的姿态,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起来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会给你送早膳。”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松垮寝衣下若隐若现的躯体,“在你的新身份伪造好之前,不要离开我的卧室!”

十七乖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的眉眼显得异常温顺。

果然,没过多久,顾寒月去而复返,亲自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檀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早点:熬得糯软的米粥,几样小巧玲珑的水晶包子,还有两碟看起来就十分爽口的清淡小菜。

这对于常年生活在暗影,食物只求果腹以维持体力的十七来说,丰盛得几乎有些奢侈,空气里飘散的香气让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顾寒月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目光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淡淡叮嘱了几句“好好吃饭”、“按时上药”、“别萌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之类的话。

说完,顾寒月并未多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卧室,甚至不放心的把门锁上。

室内重归寂静。

十七动了动四肢,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或许是昨夜他服侍得让顾寒月满意,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他无法揣测的原因。

顾寒月这次,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冰冷的锁链将他重新捆缚在床榻之上。

十七静悄悄的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确认门外脚步声已然远去。

一把铜锁?

还是从外面锁上的!

十七刚刚在心底悄然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被冷水浇透的火星,嗤地一声彻底熄灭。

若是放在平时,这样一把小小的铜锁根本困不住他,他有无数种方法能将其打开。

但此刻,十七全身上下空空如也,连最基础的铁丝薄片都没有。这间卧室虽然华丽,却没有任何能充当开锁工具的物件。

更重要的是,十七不能留下任何破坏的痕迹。窗框、铜环,任何一丝异动都会立刻暴露他的企图。

悄无声息地离开,已经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顾寒霜正倚在软榻上小憩,脸色虽比前几日好了些许,褪去了吓人的惨白,但唇色依旧泛着淡淡的青。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顾寒月身上的瞬间,顾寒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缩了一下。

眼前的妹妹,眉眼间那份残留的青涩稚气几乎一夜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滋润后才会有的、慵懒又明媚的风情,眼波流转间,竟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艳光。

同为女子,顾寒霜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股尖锐的心疼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的小月亮,终究还是……

但顾寒霜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

她知道妹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江家小公子娶回家。只是后来江嵊出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顾寒月表面上从未再提,可这些年来,她拒绝了多少名门的求亲,身边更是连一个暖床的侍从都未曾有过,其中心思,不言而喻。

若不是已被逼到绝路,顾寒霜这个做姐姐的,怎会亲手将妹妹推到一个她或许根本不愿触碰的人身边?

顾寒霜指了指旁边桌上早已备好的几个药包:“这些是调理气血……和安胎的药。你拿回去,按时煎服。”

顾寒月神色如常,甚至唇角还含着一丝极淡的、餍足后的慵懒笑意,欣然将药包接过:“多谢阿姐。”

她顿了顿,更关心另一件事,“身份的事,办好了吗?”

顾寒霜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微微前倾了身体,声音压得更低,“他……对你好吗?”

顾寒月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姐姐会问这个。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闪烁,最终却化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重复了之前的话:“我相信他。”

顾寒霜凝视着她,看了许久,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她没再追问,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制作精美的姓名册,递了过去,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我想了很久……要找一个既能经得起推敲、不被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又……足够匹配你城主乃至未来皇室身份的理由,并非易事。”

顾寒霜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说法最为稳妥,也最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将姓名册推向顾寒月。

顾寒月接过,指尖挑开册页。雪白的宣纸上,墨迹清晰而有力。

“江嵊”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江姨……前些日子秘密入宫来看过我。她见我这副样子,忧心忡忡。我将身体的情况,包括你的……难处,都同她说了。江姨想了很久,最终……是她主动提出的。她说,可以用阿嵊的名义。”

“就叫江嵊!”顾寒霜的语气变得肯定,她稍作停顿,继续完善着这个精心编织的身份,“若有人细究起他这些年的去向和为何死而复生,统一口径便是当年阿嵊意外坠崖后,江家从未放弃寻找,最终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找到了重伤失忆的他。经过数位德高望重之人见证的滴血验亲,确认他与江姨血脉相连,绝无错漏。只因他伤势过重且需静养,才一直隐于南方,直至如今彻底康复方回京完婚。”

顾寒霜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负责查验身份和日后为他调理身体的太医,也是我们的人,绝对可信,无需担忧。”

顾寒月心中了然,阿姐提出的这个人选,确实是眼下最完美、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江嵊当年坠崖失踪时,尚且只是个半大孩子,容貌身形都未完全长开。这么多年过去,历经磨难沧桑,相貌有所变化,气质截然不同,几乎是必然的。

这恰好为如今这个“江嵊”的出现提供了最合理的解释任谁也无法断言,一个经历了重大创伤和漫长岁月的人,必须保持幼时的模样。

更何况,有江沅这位亲生母亲的首肯,以及太医这条内部线人的确保,这个身份几乎被镀上了一层难以攻破的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