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比划给他看:“就到这,还行,说从前有一年发大水,那才叫厉害呢,半间屋子全完了。”
“家里没什么坏了吧?”
“蜂窝煤,我看炉子这两天也还烧不太起来,桌子椅子腿都湿了,得好好晒晒。”
都是大件,她一个人也搬不动,家家都忙,也没谁能给她搭把手,孩子都打发去上学了,年纪又小,只能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一样一样往外挪。
方海二话不说,埋头苦吃,吃完撸袖子就要干活。
赵秀云不肯:“你那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又不急这一时半会的,歇一觉吧。”
方海是真困,又知道自己要是睡,她肯定都亲自动手,索性拉她:“陪我躺一会。”
青天白日,这是要疯啊。
赵秀云小脸涨红:“说什么疯话呢。”
一看就是想歪了,方海头凑近:“就躺会,什么也不干。”
赵秀云本来不想理他,水汪汪的眼睛一飞,半推半就被他拽上床。
枕边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夫妻俩骨头都软下来,还是绷得太久,有了依靠才松下来。
说累,这些天谁也不比谁松快,赵秀云几乎是沾枕头,眼睛就闭过去。方海垂头看她,原来就纤细的腰身好像一掐就断,肩胛骨瘦到膈人,嘴唇微微发白,弱小到一碰就碎,又强大到不可思议。
女人呐,真是不能小瞧。
他合上眼也睡着,听见响动才睁眼。怀里的人没醒,他下床去开院门,禾儿扯着嗓子喊妈妈呢,看了是爸爸也高兴。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方海从老大那里可很少得到这样的热情,猛地把她举高:“放学了啊?妈妈睡觉呢,小声一点。”
禾儿捂着嘴嘎嘎笑,手脚乱踢,落地兴高采烈掏书包:“我这次语文和数学都考一百分!”
她在老家的时候成绩就好,来沪市之后有一段跟不上,上课听,下课妈妈给开小灶,成绩一日千里,很快回到正常水平。
方海没操心过孩子读书,他水平就那么点,揉女儿的头发:“真棒,有什么想要的爸爸给你买?”
禾儿摇头:“我不买,妈妈说房子要重新刷,肯定要骂人。”
刷房子要钱,一旦最近花大钱,禾儿自己就知道要夹紧尾巴做人。
孩子这么懂事,当爹的大为感动,蹲下来跟她说话:“没事,妈妈一定不会骂你,我有办法。”
小姑娘看得比谁都清楚,小嘴一撇:“爸爸说了才不算。”
方海大受挑衅,捏她鼻子:“明天你就知道我说的算不算。”
禾儿不信,但好久不见爸爸,就缠着他玩翻花绳,连有人叫她跳皮筋都不去。
方海由着她输了又耍赖,看时间差不多牵着她去接妹妹。
父女三个进家门,赵秀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已经在厨房忙开,听见声喊:“端饭了。”
25. 粉色衣服 晚饭还是肉罐头,厚厚的午餐……
晚饭还是肉罐头,厚厚的午餐肉,切成片炒黄瓜丁,盖在饭上。方海下午吃过了跟没吃似的,一口气吃掉三大碗。
赵秀云生怕他卡着胃。
“慢点吃,不要这么急。”
就这句话的功夫,方海又剩个碗底。
按这个吃法,不出三天,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赵秀云问:“你明天是休息,还是上班去?”
“不上,休三天。”
“那明天中午你带禾儿吃饭,我到市里头买点东西。”
“买什么?”
赵秀云叹口气:“菜站三天没上菜,供销社都空了,家里饼干罐头什么都没了,公社估计是买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我到市里去买。”
国营商店、百货大楼,不要票的东西多得是,但就一个字,贵。贵得妇女们心口直颤,恨不得全家都喝水饱。
但凡她为钱发愁,孩子就不说话,知道这种时候妈妈的心情最不好,得小心着点。
方海悄摸摸给她递一个眼神。
赵秀云接收到了,没问出声,夜里只剩夫妻俩在房间里才说:“刚刚什么意思啊你?”
方海左右看:“这回会给我发一笔奖金,应该也有个两三百。”
“是只给你发,还是大家都有?”
“只有我。”
“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方海含糊带过。
“就是组织群众撤离的时候,顺便抓了几个人,机密,你别问了。”
这话一出,简直不得了,赵秀云立刻扒他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