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灯没听到家仆的话,也不知薛鹂怎么突然间脸色就变了。问道:“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薛鹂很快平复下来,面上也没了异常。“还是不去找阿娘了,回去等着她吧,若扰了她的兴致又要被教训。”

羞愤过后,她又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沮丧,像是潮水盖过了头顶,憋得她喘不过气。梁晏并不是花心好色的纨绔,如今他已有婚约,再想接近他是难上加难,而她如今寄人篱下,受到冷眼是在所难免,可面对魏玠这样的羞辱,她还是会觉得气愤难堪。

马车上初相见,魏玠明面上温和有礼,扭头便扔了她用过的茶盏,好似她是什么碰不得的脏物,这样惹人嫌恶。当真是高高在上,目中无尘的魏氏大公子。

薛鹂心底好似烧了一团毒火,燎得她五脏六腑都痛痒不堪,让她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好浇灭这团恶火,散了这口浊气。

魏蕴如此瞧不上她,她还偏要与她仰慕的魏玠纠缠不清,要让他被迫与她薛鹂列在一起被反复提及。届时她有的是法子走到梁晏眼中,魏玠不是清高大度吗?想必即便受了戏弄,也不会与她一般计较。总归她不会被这些人用正眼瞧,何必还怕伤了什么和气。

未等到去听学的那一日,舅父与舅母便将薛鹂叫到了身前,嘱咐她和几位姐妹去春猎定要安分,莫要丢了魏氏的脸面。

薛鹂也没想到宫里春猎的大事会带上她。当今皇上喜好玩乐,每年春秋之时都要来一场盛大的围猎,洛阳的王公贵卿们也都会随行,女郎前去游玩多是为了婚事相看夫婿,鲜有跟着男子们一同射猎的。

看来她的舅父的确待她不薄,竟想要让她借此去结交好友。

春猎一连好几日,魏蕴从前去过一次,马车颠簸得她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对这种无趣又吵闹的事已是避之不及,知晓薛鹂要去,反忘记了前几日羞辱过她的事,提醒道:“你出去可是顶着魏氏的名头,莫要眼皮子浅,什么人都急着往上靠,尤其是司马氏和太尉府的纨绔,切记离他们这些混人远些。上一回他们在街上轻薄了一个都尉的妹妹,人家来说理,反倒被打断了腿……”

薛鹂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魏蕴道了谢,回到桃绮院,姚灵慧高兴地嘱咐她了好些话。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果不其然,魏玠也要同去。

猎场在郊外,为了不出差错派了重兵把守,在贵人们去之前便布置好了营帐。

浩浩荡荡的车马走了一整日,天色逐渐昏暗,他们才终于安顿下来。路不算平坦,也难怪魏蕴不愿前来,薛鹂下了马车都脸色发白。

魏玠被要求跟随在皇上左右,并不随他们一同,薛鹂没能看到他的马车,不过听侍者说,魏氏的营帐是挨在一处的。

皇上幼时便不聪慧,太尉与郡公推举他上了位,此后他便醉心玩乐,干出了不少荒唐事。上朝时衣冠不整,在龙椅上酣睡已不足为奇,甚至曾在朝堂上将一位劝诫的老臣打了一顿。

多数人都将他当一个疯子看,不会轻易招惹他。皇上幼时与魏玠是好友,而魏玠从不耻笑他,是以他虽糊涂,却始终对魏玠以礼相待。

魏礼在营帐外吹着冷风,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女人的惊呼,而后便是皇上放肆的大笑,很快魏玠便走了出来。

“兄长……”魏礼脸色古怪。“陛下可有为难你?”

“不曾。”魏玠冷着脸,显然是不想多说。

魏礼猜也能猜到,无奈道:“陛下总爱戏弄兄长。”

“走吧,时辰不早了。”

魏玠每日总是按时就寝按时起身,雷打不动地过了二十来年,春猎时亦不能例外。魏礼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春猎,太后的面首也跟来了。函山王的夫人脾气火爆,若是他又要出言挑衅函山王,必定要挨一顿好打……”

魏玠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魏礼,在外要慎言。”

魏礼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件事,等走到近营帐的位置时,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人飞快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跟在魏玠身后的晋青立刻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然而在看清来人后又忍不住顿了一下,眨眼之间,便看着那女子裙角飞扬,犹如一只振翅的蝴蝶般扑到了魏玠的怀里。

魏礼被惊得愣在了原地,而反观魏玠波澜不兴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裂痕。他浑身僵硬,眸中是压不下的惊愕,以至于第一时间忘了推开女子。

“大公子……救我”,女子抬起脸,周围火光映照出她脸上的泪痕,发丝被泪水打湿,一缕缕地黏在颊边,她眼眸湿润,火光在她眼中碎裂,随着泪水一同轻颤。她扶着魏玠的手臂微微地发抖,因为惊恐而娇躯微颤,嗓音带着些吴地的温软。此刻像是怕被推开似的,将他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用哭腔一声声地乞求。

“表哥……表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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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薛鹂的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甜香,像是一股甜酒的味道。

她仰起脸,泪水从脸颊滑到下颌,最后落在了魏玠不知所措的手上。眼泪分明是凉的,却又仿佛带了灼人的热度,烫得他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他迅速而强硬地将紧攥他衣袖的手扒了下去。隔着衣衫触到她的那一刻,魏玠感受到了她在发抖。

“魏玠?”

紧随薛鹂而到的几个人停住了脚步,为首的是太尉之子夏侯信,其余几人无不出身名门望族,仗着权势嚣张跋扈,在洛阳的风评一向不好。

薛鹂听到夏侯信的声音,身子立刻一颤,泪盈盈地去望魏玠,又没敢再去碰他,只能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魏玠脸色沉着,到底没说出责怪的话,只是微微侧目看了眼晋青与晋炤。

两人顿时心虚地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毕竟二人方才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薛鹂,且任由她抓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有去将人拉开。

魏礼也震惊着没说出话来,瞪大眼瞧着泪眼朦胧的薛鹂,又看了看夏侯信等人。

“还没做什么就急着跑,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夏侯信语气轻佻,脸色却不大好。他瞧着一个美人迎面走来,看衣着也不是什么望族的千金,心中便有了几分痒意。谁知不等他出手,人就摔到了他怀里,恰好叫他扶住,一缕甜香钻入鼻间,勾得他骨头都发酥。不是蓄意勾引是什么,人都送到嘴边,哪有再临了反悔的道理,岂不是戏弄他吗?

薛鹂气愤地涨红了脸,连手指都在发抖,又惊又怕地看着他们。“不慎撞到了郎君,是我之错,已经赔过罪了,若郎君不满意,我可以再说千百次,还请郎君莫要污人清白。”

夏侯信身后的好友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还是从了他吧,他可是太尉府的二公子,断不会亏待你。”

“要赔就拿你自己来赔,嘴上说说算什么。”夏侯信说着就朝她走了过来。

薛鹂的指甲掐着掌心,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靠近。正在此时,沉默已久的魏玠往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