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转头看向萧雅兰,“妈,萧老先生当年在燕京大学的讲堂上,教给学生们的,一定也是这个道理吧?”
“真正的见识,不是看了多少西洋景,而是对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来龙去脉,有多明白,对自己的文化,有多珍视。您说,我说得对吗?”
这一记回马枪又准又狠。
不光把自己和萧雅兰最引以为傲的家学渊源绑在了一起,还用萧家老爷子的名望,反将了萧雅兰一军。
萧雅兰能说不对吗?
说不对,就是否定自己的父亲,否定自己引以为傲的出身。
说对,就等于承认了林晚沅这番话,承认了自己和朋友们的格局,确实小了。
满屋子的女人再没人敢开口了。
林晚沅垂下眼,安静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凉拌海蜇,细嚼慢咽。
她就是要这样,不急不躁,把所有的锋芒都藏在这副温婉顺从的皮囊下。
你打我一拳,我不仅要纹丝不动,还要笑着问你手疼不疼。
疼?那就对了。
萧雅兰毕竟是萧雅兰,几十年养成的气度不是白给的。
“晚沅说得对。”
她一开口就将自己从尴尬的境地里摘了出来,“年轻人能有这份思想觉悟,很难得。我们这些人,安逸日子过久了,是容易被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迷了眼。”
三言两语,既肯定了林晚沅,又替自己的朋友们解了围。
赵丁香连忙接话,“可不是嘛!还是雅兰姐你家这儿媳妇有水平,说的话都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可周秀莲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她今天本是来给萧雅兰助阵的,结果自己先折了兵,丢了天大的面子。
她看着林晚沅那张清丽平静的脸,越看越觉得碍眼。
她眼珠一转,又起了个话头,“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啊,思想是越来越开放了。”
她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瞟了林晚沅一眼。
“有些小姑娘,心思活泛,手腕也高明。知道什么叫高枝儿,也知道怎么才能攀得上。”
她故意拖长了音,话没说完,但那点龌龊的意思,在座的人谁不明白?
林晚沅家是生意人的出身,却能一步登天嫁给顾凛,肯定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耍了心机。
【我靠!这老女人急了!开始搞人身攻击了!】
【说她耍手段呢!这是在攻击妹宝的人品!】
【婆婆呢?这她总不能还看着吧?这骂的可是她顾家的门风!】
林晚沅捏着筷子的手收紧了。
她可以忍受她们瞧不起她的出身,嘲笑她的穿着,但她们不能,也绝不可以,这样凭空污蔑她的人格,把她和顾凛的结合,说成是一场卑劣的算计。
那不光是羞辱她,也是在羞辱顾凛的眼光,在质疑他身为团长的判断力。
萧雅兰看向周秀莲,眼中的温度也冷了下去。
林晚沅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周秀莲。
“周阿姨,”她开了口,声音依旧是温温软软的,却带上了冷意,“您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
“我和顾凛结婚,是打了结婚报告,经过组织上层层审查批准的。您说我手腕高明,攀高枝儿,我倒想问问,您这是在质疑我个人的人品,还是在质疑我们部队的政审流程?”
“还是说,您觉得顾凛是个识人不清、能被什么手腕轻易蒙骗的糊涂蛋?”
质疑组织,质疑部队的政审,这顶帽子可太大了,谁也戴不起。
周秀莲赶紧反驳,“我可没这个意思!”
林晚沅却不给她机会,继续追问:“那您是什么意思?当着我婆婆的面,当着这么多位阿姨的面,把我跟顾凛的婚姻说成是一场算计。周阿姨,我们两家无冤无仇,您今天这么针对我,到底是为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您这么败坏我们顾家的门风,是跟我有仇,还是跟我们顾家有仇?”
“说得好!”
一声中气十足的赞叹打破了屋里紧张的气氛。
开口的,竟是一直沉默的萧雅兰。
“秀莲,我今天请你们来,是叙旧的。不是让你来审问我儿媳妇的。”
“我们顾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嚼舌根了?”
“晚沅是顾凛打报告娶进门的媳妇。他们俩的婚事,组织上认可,我们家里也认可。你今天这话,说得过界了。”
她这番话,不光是敲打周秀莲,也是在警告在座的所有人。
她可以不满意这个儿媳,可以给她立规矩,也可以赶她走,但那都是顾家的家事。
外人,没资格插手。
更没资格,拿她儿子的婚姻和顾家的门风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