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澄枫这回终于收了眼底深深笑意,拿下她的手按在心口:“正经就是,你别怕。”
“姐姐,我早已经不是当初在越宫的那个小孩子。我长大了,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能力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外头所有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就好,不要皱眉。”
虞清梧蓦然愣怔,被真挚情话砸得晕了脑袋。
意识到自己在前半夜始终蹙着眉峰,每次烛火摇曳晃动都能让她坐立不安,面前糕点至今没吃下一块。闻澄枫是以借着机会故意逗她,为的不过是让她安心。
贴在他左心房的手掌感受到男子结实胸腔之下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平稳,连带着自己的心底也变得澄静。
“好,我便将心安安稳稳放着。”虞清梧道,“等你无恙归来。”
闻澄枫将她抱进怀里,以指作梳抚顺墨发,俯首气息呵在耳上:“有你在,我绝不让自己输。”
又一会儿,暗卫前来回禀,敌方兵马已行至城外五里。天幕逐渐撕开裂缝,倾泻下晨曦微光,果然对方没再用只便于夜间偷袭的简易木梯,换成了虞清梧口中所说的云梯。
此物底部如木车,又在四面制造车壁,用生牛皮加固,抵挡从城墙上投掷下来的石块与箭矢。士兵则藏在木车内,绳索搭起高耸入云的斜梯,借以爬上城墙。
闻澄枫早有准备,他精准知晓闻槿妍如今手中只有洪郡及谭郡的兵马,再加上这几年养的几千私军暗卫,是以不用担心爬墙攻城的士兵源源不断。他们只防守而不出城门迎战,挡住一时,耗尽对方分配出来的兵力即可。
眼见敌方云梯搭上城墙,整坛酒、整桶油旋即顺着云梯往下倒,外加一把火引燃。且又有城楼上弓兵将普通弓箭换成火箭,每向下射一支箭,云梯的火势便更大一些。
连接城墙的部分最先烧成焦炭坍塌,摧毁掉了对方最有利的攻城器械,双方一时间胜负难分。
诚如虞清梧玩笑时所说,他确实有三十成把握,闻槿妍不会火攻望郡。
对方隐蔽谋划这么多年,足以见其步步为营,那么定然懂得此等事要么不作为,一旦作为了,就必须赢。
他让人在河流投泻药,一来是想消耗望郡兵力,扰乱军心。二来,更重要的是想让闻澄枫中药倒下,没精力调兵遣将。否则,只要闻澄枫站在城楼上一刻,他就有一刻担心闻澄枫会反扑。
所以说,如今望郡应敌越游刃有余,闻槿妍就越心慌,也越不敢轻易冲破城门。他犹如跳蚤骚扰大象,时不时派出兵马,看似卷起黄沙漫天,实则攻势并不凶猛。
如果闻澄枫没猜错的话,闻槿妍应该还有援军。
他在等援军到来,届时,他才真正有十足胜算一举砍下望郡内所有将领的头颅,再攻入颢京城。而于此之前,都只是故意试探与消磨望郡兵力的小打小闹罢了。
这场仗僵持焦灼了四个时辰,最终以对方鸣金收兵暂时停歇。
闻澄枫简单交代过陆彦几句后续的部署,大步走下城楼。回到郡守府院落,他当即吩咐暗卫去备热水,自己边撕扯下里衣干净锦缎擦拭脸上血迹,并用手肘推开屋门。
却未料到,他入目就见虞清梧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另一只手则虚软搭在大腿,像是脱了力气。
闻澄枫乍然心脏揪紧,两步跑上前:“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他焦急的嗓音紧绷微颤,伸手摇晃虞清梧肩膀,“你别吓我。”
随即就要喊人。
可下一秒,他突然听见一声软绵绵鼻音从姑娘家的鼻腔溢出来,虞清梧侧了头脸颊朝外,缓慢睁开惺忪眼皮。
她迷蒙眼神盈满困意,奇怪看向闻澄枫惊慌失措到白了脸色:“我吓你什么了?”
闻澄枫猝然愣怔在原地,视线随即落在虞清梧嘴角隐约可见的一点晶莹,忽而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他犹豫问道:“你刚才,是在小憩?”
“不然呢?”虞清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闻澄枫哽住,一时无言,自己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他叹出一口气,温声道:“那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躺着也不怕落枕酸了脖子,还有露在外边儿的手,也是凉的。”
虞清梧站起身拉开四肢伸了个懒腰,落枕还不至于,但确实酸疼不舒坦。
她抬手边按揉脖颈酸胀穴位,边道:“这不是为了等你回来嘛,在这儿睡,你推门我就能听见动静。”
“诶,等等……”虞清梧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打量向闻澄枫的面容,充满探究。蓦地,她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般,饶有兴趣地挑眉,“你刚才那个紧张的反应,该不会以为我被谁暗杀或者下毒害死了吧?”
闻澄枫猛地皱眉:“不准说那个字。”
虞清梧眨眨眼睛:“哪个字?”
“最后那句话。”闻澄枫道,“你不会……”
死。
果然是啊,虞清梧走到他面前,与他鞋尖相抵,仰起头来满眼尽是调笑:“到底是谁上战场啊,居然连担惊受怕都颠倒了。”她说着,想去拉闻澄枫垂放身侧的手,让他真实感受到自己就在这儿。
但指尖就要相碰之际,闻澄枫蓦地负手背到了身后,躲开她的接触,与此同时,整个人也退后两大步。
和虞清梧隔开好一段距离。
虞清梧悬在半空的手顿住,错愕望向闻澄枫,不知他为何躲自己,心头似乎比手指更空:“你……”
“我身上沾了血,腥气重。”闻澄枫解释,“怕熏着你。”
虞清梧翻涌的难受瞬间消散,换而三分忧心:“你受伤了?”
“说过让你放心的,自然没有。”闻澄枫道,“是别人的血,难免溅到软甲上。”
虞清梧吸动鼻子,屋内确实比闻澄枫进来之前多了些血腥味。但是嘛,她敛着睫,趁闻澄枫不注意时,倏尔脚尖踩上他的战靴鞋面,正好凑到他耳边,缓缓启唇:“确实挺难闻的,可我不嫌弃你。”
“我也想确认你安好。”
语罢,嘴唇在闻澄枫冰凉侧脸落下轻吻。
依旧是一触即分的短暂。
而方才还在城楼上迅猛指挥兵士,箭无虚发的人,这晌反应突然有些迟钝。第一二三四次,他又被姐姐亲了。
不含腼腆,不带羞赧的亲吻。
闻澄枫慢半拍意识到,似乎虞清梧在没有答应他之前,态度除了拒绝就是闪躲,包括那日马车内他没克制住内心冲动第一次吻她,事后虞清梧的耳根红也成了樱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