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肘撑地,低低喘息,肩头血红一片,两枚带有剧毒的极度银针,纷纷插过肩头,彻底穿身。血色一片,漫在身下,腥味浓浓,盖过了自身的幽香。他狼狈地趴着,神情却依旧淡淡,即便重伤,依旧自生高贵华丽。可他在师尊面前,只要不释放封荧他便不再是皇,而是任由践踏的束手之物,生死由不得他。
圣祭子心抖了抖,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下手如此狠。他快步上前,眼底闪过慌乱的心疼,也不顾身份屈身要去扶他。少年浑身酥软,动弹不得,任他扶着,起身的刹那,一口黑血喷出,溅了那华贵金袍满是,黑色夹着红色,死寂。
圣祭子抬手按上他的脉,神色一变,“你怎么!”
他原以为是满的,所以不会有多顾虑,但是……
少年抬眸笑了笑,唇边缕缕黑色顺流滴在雪白上,黑白分明,“不过五分之一罢了,不多。”
他给了寒零五分之一的内力,他虚弱至极,而寒零,完好无损,伤势全好。他在她药里下了稳定剂,她睡得熟,感受不到那雄厚的气涌入体内,无声无息的。他早就料到了,她会倔强地继续参赛,之前护卫已经催他很多次了,大抵猜到了师尊会强行带他回去,所以干脆就把气给她了。他走的安心,她也不必再怕华帘遥。
“五分之一!多少年!”圣祭子觉得背后有些发毛,气愤却又心疼,“早说不好,你怎么能受得了这银针?”
少年抽出手,淡然微笑,“针是师尊您插的,不论时间地点人物背景故事起因经过高潮结尾都是要插的,弟子运气不好罢了,正赶上气刚刚送出去。”
“你!”圣祭子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生气又不愿,只好任少年笑容可掬地从容反驳。
“师尊,该……”少年突然停止不语,骤然神色一动,眼里带着几分慌张,还有几分无奈。而圣祭子反应比他更快,也顿时为之一动,眼中怒气又一次燃起,灼烧瞳孔。
所有人霎时转头。少年绕开他,也顾不得长辈为尊的法则,血色飞在长空之中,他飞身冲了出去,直奔来者。
百米之外,少女没有穿外套,仅仅穿着贴身劲装,寒风凛冽,挂在她臂上,险些渗出血丝。她乌黑长发在身后没有梳起,如漫天黑瀑,她身形动得如破风箭,甚至比少年还快。她神色有些扭曲,眼神急切又有些无助,看到那停下的人影,顿时泪水洒上面容,遥遥一呼:“哥!”
少年一颤,身子从空中落下,慌乱之中停下,对着飞驰而来的少女微微屈身张开双臂。少女身边空气近乎呼啸冲来,他手臂一紧,紧紧地搂住了她。她满脸泪水瞬间融入衣襟,她大口呼吸,似要把腥气和他剩余的仅仅淡香吸进肺里,再不吐出。
寒零小声地哭着,泪水却奔腾四海,即便是再沉的梦境,那临别的悲伤和极度不安也能将她拉出来,她脑海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跑。
模糊中记起承碧竹捧着一本书在日下读,凑过来拿给她看,疑似是“城南旧事”。有一章是“爸爸的花儿落了”,里面的英子就在怕赶不上什么似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君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那一笑,是冰雪极寒之中最后展开的花,高雅素白琉璃如晶,颠倒红尘,转瞬即逝,但那一刹却将一生芳华纷纷流尽,回味无穷,却亦是流离破碎,怕再也拼不起。
“别哭,别哭,我在。”他低低地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一头近乎垂在膝间的乌丝,怎么也舍不得。他怕她哭,她一哭他心就碎了,只觉得手足无措,还有莫名而来的负罪感。
寒零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茫然之中道:“你要去哪?”
“回师门,就一个月,不长的。”他笑着应道。
寒零顿时一颤,身子抖了抖。
脑海之中顿时抹过彻底漫天的血色,钻心刺骨的疼痛和近乎极限的疯狂。面对漂亮却扭曲的脸,浑身痛苦不堪,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哭喊,最后融入黑暗,星星点点,探手捞不住,从指缝间流过。
脑中下意识的阻止仿若相识的离去,“别走!”
君零神色一动,眼底流过有些莫名的慌张和心疼,却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当初他挨了三百鞭子,短时间的晕厥前他不准她走,以至于被她气个半死,她却洋洋洒洒地拍屁股走人了。现在换成他走,她却凶神恶煞不给他走。
他轻然笑道:“没事的,一个月不长。”
寒零呜咽几声,在他怀里动了动,她这么一动,扯到了君零肩头的伤,本身已经凝固的血再次流下。一滴热液落在她侧脸上,她愣了愣,抬头,满眼愕然,顿时无声。君零只觉得呼吸紧了紧,心里燃起浓浓的不安。
果不其然,刹那双眼的颜色一变,血红色以及淡淡的素白涌入眼眸,难以言喻的威力扑面而来,她近乎疯狂地扑了上去,以一种连君零都尚未听过的声音嘶声尖叫,以至变形。
“谁干的!”
君零急忙抬手拦她,如果被她知道了是师尊做的,那就不是揍废千行让那样了,反之,还不知道一向不太喜欢她的师尊会不会直接杀了她。
寒零的速度太快,他拦也拦不住,干脆直接反手扣住她的腰,死死地按着她。即便身受重伤,他依旧能轻易压制她,能让她牢牢地动弹不得。
可寒零这么往上一窜,肩头的伤口又被扯动,猩红的血液涌了出来,泼了她一脸,滚烫滚烫,夹着瞬间滴下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腥气扑鼻,如一片地狱。
“别……”他低声喘气,手臂紧紧地扣着她,把她强行往自己怀里按,“九儿,乖,你听我说,听我说……”
血液彻底把她拉回清醒的状态,寒零也不挣扎了,同样搂着他的腰,极不情愿地轻轻点头。
这是离别前的嘱咐,亦是他一直挂念她所示,他不太放心。半年,她成长很多,一路闯下来拿了这样的排名,他很欣慰,能得到这样的成果,天下少有。但也怕。拔苗助长,天下谁人不知,如果长得太快,会不会有缺陷?比如说,她习惯有他,不习惯独自一人。
怕孤独,怕一个人,爱冲动,始终是她的不足。
那时离开他,还有沈流年。现在离开,重要的是担心,心思会乱,日夜寝食不安。她不傻,师尊用了针刑,看上去像是要狠狠罚他,她又会瞎担心。
她担心他,他更担心她。
她年纪小,才十三就要独自去行界。他年纪虽不大,但是心智却成熟,仅仅圣灵殿,天下世态何尝不有?他顾及得多,防天防地,看似亲和,事实上谁都不敢信;她太仗义打抱不平,还善良,太容易受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我同意你去大会。别担心我,好好比赛,想拿第一就争取,别太拼命了……我不在你身边,没人照顾你,听话,流年和萧墨谦不会害你的。”
寒零点点头,强忍着泪水,如果夺眶,定然是波涛的河。
“还有,记得喝药,伤好了病还没有好,良药苦口,憋着气就喝下去了。每天三次,不准少……”
寒零不吱声,默默地听着。这样的话听了不知道多少年,但是这次她要牢牢地记住,一字不差。
“比赛完了后别急着走,太渊长老会直接去会场找你的,我就不回天界了,直接去行界的太渊家等你。留给你六百玄天军,应该够了。带上萧墨谦,他有钱,不怕风餐露宿……估计苍亦箫也会去,流年不能去,他爹……我担心他爹会利用他来杀你,别让他去,记着了?”
寒零拼命点头,呜咽着道:“记着了,记着了。”
君零笑了笑,继续道:“还没完,同往行界的桥你知道在哪的。一路上小心一点,别让人跟踪了,去太渊家不用怕迷路,有长老在。去了之后跟他们说明身份,别怕那群人,不会害你的。”
“去了太渊家后如果我没到,乖乖呆在那里等我,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去的。别到处乱跑,行界比天界要乱,还要大得多,别不小心走丢了。此外还有一个消息,是我最近得知的。”
君零带着几分狡黠和戏弄的味道慢悠悠地笑道:“鸿古,是太渊家的四少爷。承碧竹,是太渊家的盟友承家的四小姐,两人有婚约的。你报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出来认你,那些人不会动你的。”
寒零心底咯噔一声,露出几分傻傻的笑意,咧嘴笑了。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关系那么好,郎情妾意的,一看将来绝对是要结婚的好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