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点头：“可是真相如此，证据确凿，容不得他自欺欺人。”他想起整件事情的始末，想起崔皇后玩弄人心的那些手段，不禁齿冷，甚至于对谢晋的憎恶都淡了，被深深的怜悯盖过。

或许，前世的他，在崔氏的眼中亦是另一个谢晋。

他唇边噙起嘲讽的笑，凉澈入骨。

既然喜欢种蛊，那就要做好随时会被反噬的准备。

也许谢晋可以成为破局的关键，只要运筹得当。

梁潇在云州被王瑾的人算计，也不是白算计的，他活捉了几个鹰犬，悉数交给了崔皇后。

卫王那边动静不大，迟迟抓不到致命的把柄，且自姜照交托兵权后，淳化帝对他们已不如从前忌惮，原先定下的网罗诛杀的计划也一拖再拖。

恰好这个时候王瑾撞了上来，两家世族不合已久，矛盾瞬间激化，朝堂内外的争斗愈加激烈。

这等狗咬狗的局面，正是梁潇愿意看到的。

他把事挑起，自己反倒在府里躲清闲，日日缠着姜姮，要亲要摸要抱抱，起先姜姮还有些新鲜，陪着他腻歪，腻歪得久了，她渐渐失去耐心，催他：“朝中乱成那样，你还不快去收拾残局？”

梁潇坐在松荫下的藤椅上，将姜姮抱在怀里，轻揉了揉她的脸颊，笑说：“你别看如今朝堂上乱，但其实还是在官家的掌控之中，他迟迟不行动，怕是在观察，哪个包藏祸心，哪个图谋不轨，他迟早能看明白，这个时候若谁跳出来，只会惹他疑心，反而召至祸端。”

前世他们都领教过淳化帝的多疑和阴狠，他不是荣安帝，不是一个傀儡君王，而是手握实权，城府深重的冷酷君王。

卫王和辰羡看不透这一点，成了冒尖的草，被人剪掉，那还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嘛。

梁潇想起前几日在朝会上见到的小卫王，儒雅清秀，单纯良善，再忆及他前世的命运，颇有几分唏嘘。

今生顺手捞他一把，不让他稀里糊涂的死，至于后事如何，还需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梁潇拉扯辰羡这傻小子已心力交瘁，实在没有闲心去给别人当老父亲。

他这样想着，不禁笑起来。

姜姮瞧他笑得一脸坏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眉看着地上斑驳树影，又有几分忧虑，默了许久，才声若蚊呐地说了一句话。

梁潇听见了，但又没听得太清楚，疑心自己听错了，手略微颤了颤，低头：“姮姮，你刚才说什么？”

姜姮轻声说：“我好像怀孕了。”

番外14、恩爱两不疑14

春风如澜, 吹动枝桠窸窣，有斑驳阳光落在姜姮的面上，两点红晕, 映得美人朦胧如梦。

梁潇有片刻的恍惚, 当真仿佛在梦里，愣了一会儿, 才道：“真的？”

姜姮看他, “你说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啊！”

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姮捏住脸，她手上用劲儿，咬牙切齿：“你不知道？”

梁潇忙道：“知道，我知道还不行吗？快点松开。”

这一番闹腾反倒让他醒了神，盯着姜姮尚还平坦的小腹看了一会儿, 倏地想起在云州时那个算命先生说得话。

人的命运是有定数的, 不是轻易可以扭转的。

他想起前世这个孩子的命运, 不禁遍体森凉，悲从心来。

梁潇紧拢住姜姮, 轻声道：“你以后不要操心外面的事了, 安心在家里养胎, 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姜姮点头，又想起什么：“可是谢夫子……”

梁潇道：“我会解决, 这些事我都会解决。”

姜姮仰头看他，生出些恻隐：“他是我们的夫子, 今生他还没有铸成大错, 也没有什么人因他而丧命, 能不能让他好好地活下来。”

数月闭门教学, 宛如回到了幼时耳提面命，亦唤醒了姜姮心底对夫子的感情，朝夕相伴的情谊，再也做不到手起刀落，大义灭亲。

梁潇抬手抚上她的眉，指腹顺着眉峰一遍遍描摹，眼中有柔暖笑意：“我们家姮姮是重旧情的，你放心吧，既然我查出了真相，就不会让事情脱离我的掌控，不会让悲剧重演。”

姜姮还是相信梁潇的，毕竟前世阴谋堆里闯过来的，够心机，也够坏。

她长舒了口气，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面容温柔，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这一回，她一定要保护好他，护宥他安稳长大，一世平安喜乐。

自打姜姮有孕，梁潇便如临大敌般，府中护院增添了数倍，安胎药不断，刚两个月出头便早早将稳婆请好，府中上下像照顾王母娘娘似的供着她，生怕出一点差池。

家宅安宁，朝野却颇为动荡。

本来形势正一片向好，崔氏和王瑾斗得十分激烈，梁潇正盘算着趁此势头捞些便宜，谁料出了点意外。

自姜照卸任闽南节度使后，淳化帝唯恐兵权过于集中，武将做大，竟想出不再任命节度使，由五个戍边将军共同执掌兵权。

这五员分属不同阵营，各怀心思，淳化帝本想借此制衡，谁知他们在闽南整日忙于内斗，根本无心迎敌，被南蛮偷袭了几回，死伤惨重，更有甚至，克扣戍边士卒的粮饷，使边关将士苦不堪言。

朝野上党争日烈，众臣醉心于权势，无暇顾及将士死活，唯有一个卫王，刚勇无畏，竟当朝提出裁撤闽南诸将，恢复姜照节度使一职，善待戍边士卒。

他的身份本就敏感，淳化帝自然怀疑他试图邀买人心，龙颜大怒，以僭越犯上之名将他当朝拿下，关进了宗□□。

卫王上谏的时候梁潇也在朝会上，他暗道不妙，好容易熬到退朝，想要火速赶回王府看住辰羡，别让他送人头。谁知恰好淳化帝召见他议事，耽搁了一个时辰，辰羡果真进宫为卫王求情，淳化帝也果真怒上加怒，当场把他也投入宗□□，让他和卫王作伴去。

梁潇眼睁睁看着禁卫要把辰羡拖走，这傻小子竟还大呼冤枉，替自己喊冤，也替卫王喊冤。

他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忽有影翳罩下，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先别把他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