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看起来既不是冷淡威严的皇帝,也不是占有欲极强的哨兵,只是一个失去弟弟的兄长。
皇帝忽然俯下身来,说:“他把这个留给了你。”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放进手心,洛纱低头看,发现那是一枚十字双剑徽章。
交叉的双剑下,有一颗小小的、闪耀的银色将星。
这是……她的舌尖仿佛被冻住一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皇帝轻柔地将她的手指合拢,让她把那枚徽章紧握在手心。他说:“这是云暝的徽章。”
在与主舰脱离以前,洛纱并没注意到,云暝摘下了自己的徽章,一起放在了逃生舰里。皇帝迟疑过许久,该不该交给她,她这种状态,他又该在什么时候拿出来。洛纱不曾主动开口,竟然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
“……在矿区牺牲的战士,遗体是找不回来的,我们至少能把他们的徽章带回去……”
……
当年的云暝带回了诺休斯的徽章,如今他能留给她的居然也只有这个。
“你要带着他的这一份好好活下去,就像他对诺休斯一样。”皇帝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将她的手带着那枚徽章包裹在掌心。
云曜深深凝视着她,这一刻,他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几乎与另一双银色的眼睛隐隐重合。“这也是云暝的心愿。”
洛纱感到脸上有一丝微微的凉意,过了片刻她才发现那是眼泪。
酸涩的眼眶里正有泪水流下,少女深深低着头,眼泪却越流越急,仿佛一个月以来干涸的泪水在此刻决堤。
视线被泪水模糊成一片,他俯下身来,用手臂将她紧紧拥住。
在他怀里,洛纱终于泣不成声。
她紧紧抓着皇帝的衣领,一声呼唤终于脱口而出,声音低得犹如梦呓。“哥哥……”
0075 70 希望
时令转入深秋,第一个月过去,洛纱开始复健。
她每天整个上午都待在医疗室里,活动肢体、热敷损伤部位、按摩牵拉。洛纱是个非常配合的病人,让干什么干什么,再疼也不出声打扰。按理说医生很怕她大哭挣扎得没法治疗,但这种一声不吭也让人实在是心里没底,副组长试探性地汇报了一下,第二天皇帝抽了二十分钟来现场。
新长出的筋骨受力到底是很疼的,少女的眉头皱着,皮肤湿漉漉的,眼睛里也沾了点生理性的泪水。云曜看得心焦,但也很难帮上什么忙,洛纱抓着他的手臂,在疼痛难耐时,牙齿咬在哨兵手背上,留下一圈圆圆的牙印。
第五十天,洛纱开始尝试简单的行走。
电子管家扫尽了路上金色的落叶,留出一条平整的路。皇帝只要有空就会陪她,洛纱借助康复器械慢慢走一段路,再由他抱回寝殿。
秋高气爽,白鸟振翅飞往高远的天空,枫叶飘落在相依的两人身上。
还有几个月,洛纱认识皇帝就满两年了。他们已经做过无数亲密的事情,然而再长的时间也比不过一瞬间的了悟,像冰冷的大理石裂开一道缝隙,她第一次看到皇帝深藏在心底的感情。他并非真的冰冷无情,他和她……分担相同的悲恸,而后将承担各自的责任。
因为担心引起她的回忆,皇帝很少主动提战局相关的事。但洛纱很关心帝国的战况,也开始会主动问些问题。
几次大规模的正面会战后,云曜顶住了国内一切反对声音,命令帝国的主力舰队转攻为守,正面牵制敌方有生力量。开展对资源全面封锁的经济战,同时调动大量规模更小的机动部队对神圣同盟的各个资源星球进行轰炸。
神圣同盟的高能矿石大量依赖于进口,正是因为能源逐年受制才会铤而走险。
战争史的记载中,会描述此举彻底断绝了神圣同盟能源的生命线,在这场战争乃至于之后几十年的宇宙局势中有异常重大的意义。
然而,在被后世誉为目光深远、敏锐如神的云曜陛下口中,这一切都不如她今天想吃什么更重要。洛纱蜷在他怀里,恍然间觉得陛下说话的语气其实从未变过,只是听者心境不同,从前觉得是身居上位者的慑人威严,如今却是父兄般的包容。
洛纱有时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云暝眼中的陛下。那个人曾经令他骄傲信任,而这也是她未来想要成为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她好像真的已经不再怕他。
第六十天,初冬将至,风衣换成了毛绒外套,洛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盛宜秋。
洛纱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医疗组长居然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接近两个月,她一直全部甩手给下属。
好久不见的盛组长潦草地点点头,推过她的轮椅:“走,我带你去转转。”
根本没征求意见,盛宜秋直接把洛纱推到了人工湖边,到了就把她往树荫下一放,自己在旁边的长椅坐下。
这么一个昼伏夜出的宅女居然主动出现在阳光下,简直是天下奇观。
洛纱有点诧异地扭头看她,盛组长在手包里摸了半天,没摸出香水,最后有些烦躁地掏了根女士香烟出来点上,丝毫不顾面前是个伤员。
旁边的园艺小机器人滑行过来,礼貌地张口:“女士,请勿吸”
还没说完,小机器人就被盛宜秋一脚踹进了湖里,半天也没能游上来。
医疗组长坐在长椅上默默地抽烟,半晌没说话。
直到她快把那支烟抽完,洛纱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到底怎么了?”
盛宜秋把烟按灭。
白雾后面,她那双戴着紫色美瞳的眼睛显得很大,而且异常深幽,真的像是通灵的女巫。
她盯着洛纱,缓缓道:
“也许,云暝和第七舰队的战士们还能回来。”
“你说什么?!”
见少女瞳孔剧震,几乎要直接站起身来,盛宜秋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