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刚要开口,忽听孙青霞话锋一转,“我先前只是觉得她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便用这北地冰花借花献佛,如今却觉得,师盟主处处周到,又有这等抓握时机策御武林的本事,实在让人心动。”
无情的眉毛已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偏眼前这个狂生,好像根本不觉自己的话惹怒了人,仍旧从容地说了下去,“仔细想来,我孙青霞也不算全无优势。”
无情捏着自己的轮椅扶手,听着孙青霞从他的年龄身高体格武功优势算起,说到他早年间背叛了神枪会,乃是孤身一人行走在江湖上,背后没有什么势力纠葛,绝不会给迷天盟带来额外的麻烦。
又听他说,他若入赘迷天盟,横竖也算是个健全的人,总比昔年疯癫的关七、跟在关大小姐身边的狄飞惊看着像个正常人。以师夫人如今的地位,难保不会有哪方势力为了巴结上迷天盟的门路,将家中品貌出众的后辈打断了脖子送来盟中是吧?
“再若非要说的话,我见师盟主对我那把火器颇感兴趣,但我早年间经手过的研究可不止如此。也不知道这份投名状,能不能换来几分佳人青睐。”
“……应当不成。”无情冷淡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若真是这般拱手送礼便能得到她的同情与承诺,如今的迷天盟圣主早该有姻缘在身。
相比于孙青霞话中所说,叶孤城和公子羽做出的牺牲无疑要大得多。
听到这样一句答复,孙青霞望了望天,想到昨日戚少商给他托付的重任,又觉有点想笑。
这位大捕头在江湖上的名声以自持稳重出名,该说不说,诸葛神侯为自己的几名弟子,取了个实在合适的名字。光是看那“无情”二字,好像已能勾勒出个形象来。
却不料这无情之人,若是有情而徇私,比起他这等身无羁绊的人,犹要胜过数倍。
但想想是因那位师夫人,又好像什么都容易理解了。
“大捕头似乎很了解她?”孙青霞抱臂回望,言语间露出了三分挑衅,又好像这本就是他说话的语气。
“不,算不上了解,只是忽然发现,你并非如你所言,真对她有何心思。”无情没再继续说下去,便已徐徐推动了轮椅,朝着另一头行去。
他跟孙青霞较什么劲。
孙青霞耸了耸肩膀,朝着远处藏起来的戚少商投去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脚下的步子却已飞快地跟上了无情,“大捕头这定论下得也未免太快了些,或许我今日真只是受人之托,或是兴之所至,但将来如何谁也说不好。”
“人在江湖,意外与明白到底哪一个先到,谁也说不好。倘若我明日心动,那送的便不是花,而是我这浪子的一颗心了……”
眼见一对眼刀立时扫向了他,孙青霞举了举手,“行了,我不说了。”
他这北地一行,果然是来对了。
虽然好像……也给自己找了点麻烦。
因为第二日,这位无情总捕就以料理些旧日查天王疑案为由,将他找到了跟前,俨然是不打算给他以接触师盟主的机会。
偏偏无情将他请来,又没有真要让他接受什么盘问,倒是将早年间和他往来过的铁手找了过来,让他们随意叙旧,让孙青霞暂时打消了转头就走的想法。
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眼前的机关木人阵,看似是对铁手发问,实则问话的对象,还是另一头坐着的无情,“我听说师盟主见今日天色正好,带人往云州方向打猎去了,怎么你们不去?”
无情沉默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铁手打了个圆场:“迷天盟对师盟主的这次出行似有安排,我们去插手算什么意思?”
孙青霞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倒也对,若非方今局势特殊,江湖人还是不要与你们这些捕快混太多的好。”
这话显然又是意有所指。
但大约是因为昨日的往来,让无情对于孙青霞这三句话不离挑衅的说话方式,早已有了十足的准备,竟是并未露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反应。
孙青霞也懒得自讨没趣,想着激将法在这里应当不太能生效,干脆与铁手拼起了酒。
可酒还未过三杯,外头便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铁手当即循声朝着窗外看去,就见这匆匆赶来的,竟是无情身边的四剑一刀童子之一。
这名号“铜剑童子”的剑童长着一张一看便很机灵圆滑的脸,也更显此刻略显焦躁的神情异常鲜明。
“发生了何事?”无情已抢先一步发问。
剑童陈日月连忙答道:“公子,出事了!师盟主出外巡猎遇刺,老字号的人已被喊过去了。我本想上前去问问情况,但迷天盟已让人封锁了师盟主的住处。”
无情的面色几乎是在瞬间就笼上了一层寒霜:“谁动的手?”
“那头封锁了消息严禁外传,我只听到了一声不像人能发出的吼声,从那头发出来。有一点像人,但更像的,还是野兽。”
这次面色遽然变冷的,就不只是无情了,还有孙青霞。
他一把捞起了手边的琴,举步就要向外走去。
背后有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劳烦孙大侠与我一起去,路上我有几句话想问。”
那先前来报信的小童早已帮着推上了他家公子的座驾,外头的另一位剑童则为了赶路方便,拉来了出行的马车。
素闻神侯府的无情总捕能以手牵动身体,做到轻功无痕,今日孙青霞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当他快步踏上马车的时候,无情早已端坐于车中,让人竟未看明白,他是如何从轮椅挪移到马车上的。
又或许,这速度还是因为对另一个人的牵挂。
无情对上了孙青霞的眼睛,清明凛冽得像是能看到人的内心,“你的神情告诉我,你知道那个吼声的由来。”
孙青霞现在也没有和无情绕弯子的意思:“神枪会的事情,无情总捕肯定知道。傅宗书倒台后,山君孙疆带着手下的成果遁逃北方,为金人所招纳,他手下那些人形荡克的试验品,也随他一起去了北方。师夫人武功盖世,若是寻常的杀手,必定不能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但荡克却未必。”
他向来轻佻的目光都凝结成了冰,“荡克在古羌语中,就是野兽的意思,这些试验品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说他们是野兽更为合适,却是一群会听从指令的野兽。师盟主在外巡猎,再没有比荡克更合适的刺客。”
“他们因为神志集中而武功大进,又因为经过了特殊的改造,变得力大无穷……我叛逃出神枪会后,其实也潜回去过几次,却始终没能触及到山君制作荡克的核心区域。”
无情暗暗咬紧了牙关。
“你不必那么焦急。”孙青霞出言宽慰,“师盟主又不是独行外出,就算山君孙疆和他手底下的实验品真有那么惊人的本事,应当也伤不到她。封锁消息,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截获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