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湿衣服的潮气和雨水的清冽气味。
“师傅，您这车该不会是从沙丁鱼罐头厂改装的吧？”
李毅洋哀嚎着，脑袋在椅背之间乱晃，因为旁边坐着两个女生，又在极力控制身形，试图让出点空间，但梁淑仪也因为这心照不宣的“男女界限”，谁也不敢轻易挨到谁，索性紧紧靠着杨一漪，于是后者也被挤得不行。
“小兄弟，是这条路太多减速带了，可别怪到我的车上来啊！”师傅笑着应他。
前排副驾的江勒寅眼皮都没抬，只是伸手，动作利落地把他那边的座椅又往前调了两格。后排的空间瞬间被撬开一丝宝贵的缝隙。
杨一漪愣了一下，抱着书包的手下意识往窗边更缩了缩，冰凉的校服袖口蹭过凝着水汽的玻璃。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江勒寅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没应声。
梁淑仪立刻戳了戳杨一漪的腰，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偷偷亮起，微信对话框里“他好细心！！！”几个字带着夸张的感叹号，闪了闪又熄灭。
车厢里沉默了一瞬，只剩下雨刷单调的刮擦声。
李毅洋大概是安静不了两分钟，又把脑袋往前排探，差点撞上江勒寅的肩膀：“林林你说咱庆功宴吃不完的菜打包，东哥会不会骂我们浪费？”
江勒寅偏头躲开，听见他淡淡的嘲讽：“你先操心别把哈喇子滴在人书包上。”
“去你的！”
李毅洋立马给他肩膀来了一拳，突然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转而又说到：“对了林林，今天最后那道文言文数学题，你怎么没抢啊？我看你手都抬起来了！”
江勒寅闭目养神，声音有些沙哑：“哦…人家杨同学答得挺好，思路清晰，用词精准，省我口水了。”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一道标准答案。
杨一漪看着窗外，没接话。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谁稀罕你省口水…装什么大度。
“那是！咱杨同学主科那是这个！”
李毅洋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张地晃了晃，然后话锋一转，带着点贱兮兮的探究，“不过林林，你上半场那道信息熵…啧啧，真是神来之笔啊！你怎么就知道杨同学知道答案？还特意让她答？心灵感应？”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瞬。
梁淑仪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连杨一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盯着窗外广告牌的眼睛一眨不眨，耳根却开始隐隐发烫。
那道该死的“0”！
江勒寅终于掀开了眼皮，侧过头，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杨一漪紧绷的侧脸线条，最后落在李毅洋那张八卦的脸上。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玩味的调侃：“李毅洋，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侦探了？还心灵感应？”
江勒寅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我只是觉得，队友不能白坐那儿当背景板。正好那题她专业对口。有问题？”
“没没没！绝对没问题！江总您深谋远虑！关心队友！”李毅洋立刻打哈哈，而面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一转头却意外发现，另一个和他同款吃瓜的眼神梁淑仪。
确认过眼神，同是磕cp的人。
“背景板…”杨一漪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对着车窗玻璃悄悄翻了个白眼。
李毅洋这会儿试图转移炮火：“杨同学，你最后答那几道题太帅了！尤其是那道文言文数学，我当时都听懵了！你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秘诀传授一下呗？”
杨一漪这才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李毅洋，语气平静无波，带着点理所当然：“题目会就会，不会就不会。紧张又不能加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物理除外。”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噗”
李毅洋和梁淑仪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连开车的师傅都乐了。
江勒寅靠在椅背上，闻言，透过后视镜看她。
昏暗的车厢内，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点微澜从未发生，只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一下皮质座椅。
出租车猛地拐进百味鲜所在的窄巷，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开迷蒙的光圈，李毅洋拍着前座椅背大喊：“师傅！看见那个‘鲜’字没？就停正下方！让全店都知道A组冠军驾到！”
“你嗓门这么大，不如去给百味鲜当活体广告牌。”江勒寅推开车门，伞骨“唰”地一声清脆地撑开，瞬间隔绝了倾泻而下的雨帘。
他没立刻走，反而站在车门边等了两秒，目光落在正犹豫着要不要一头扎进雨里的杨一漪身上，那把黑色的大伞无声地倾斜过去，将她头顶的雨幕完全遮断。
“傻站着干什么？”他声音不高，带着点惯常的懒散。
“我可以跑。”杨一漪嘴上反驳，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撑起的这片干燥空间，快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店门。
推开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浓郁的剁椒香气和鼎沸的人声裹着暖意扑面而来。
杨一漪本能地就想往最角落的位置蹭，李毅洋却像安装了弹簧，“噌”地一下占据了最靠边的椅子，用力拍着紧挨江勒寅的那个空位：
“来来来！杨一漪你坐这，林林特意让老板留的观景位！独一份，一会儿雨停了，还能瞅见窗外夜景，灯光亮起来像撒了把星星似的，平时这位置得提前半个月抢。绝美！”
他把“特意”两个字加重，听得杨一漪心情怪异。
“别乱说。”
江勒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把服务员刚递上的滚烫消毒湿巾塞到杨一漪手里，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时快得像错觉，“随便坐。”
他拉开李毅洋拍打的那个位置，自己却没立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