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伴奏我们班的节目肯定能上台!”

“我之前也听说过一漪初中弹钢琴很厉害!终于能够见识到了。”

“……”

她看向激动不已的江琴和面露赞许的班主任秦东,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但是,江琴,秦老师……”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恳求,“我答应帮忙,但能不能请你们一定要帮我保密?我弹琴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我妈,可以吗?”

秦东和江琴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行,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我们尊重你。大家都会保密的。”

秦东看向周围的几个同学,大家都纷纷点头。

江琴也立刻保证:“放心!一漪!我们绝对谁也不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秦东随即又问道:“那你家里有钢琴吗?没有的话学校音乐室可以免费预约使用。”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家里的“盘问”。

当天晚饭时,杨一漪状似无意地开口:“妈,学校最近给拔尖班安排了物理和化学的培优训练,每天下午放学后要加练半小时。”

吴慧梅夹菜的手一顿,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什么?又加练?本来你们下午放学时间就不多,你又是外宿生,来回路上还要时间,再占用半个小时,这安排很不合理啊!我打电话问问你们班主任怎么回事!” 说着就要放下筷子去拿手机。

杨一漪心猛地一跳,赶紧拦住:“不用不用!妈!”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这样的,我最近物理化学成绩不是特别稳嘛,老师也是想抓一抓。其实我觉得挺好的,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巩固一下。而且……”

她脑子飞快转着,“我以后下午放学就直接在食堂吃饭了!这样省得你特地赶回来给我做晚餐,也挺省时间的,对吧?”

吴慧梅狐疑地看着她:“在食堂吃?食堂的饭菜能行吗?要不是我有时候加班回不来,我还不想让你中午在食堂吃饭呢,一天最重要的两餐都在学校吃,我觉得不妥。前几天我刷视频就看到很多学校的食堂阿姨给女生打饭特别少,你营养怎么跟得上?”

“能的能的!这学期我们学校新修了一个食堂,菜品增加了很多,而且我们学校食堂阿姨打饭分量也特别足的!总比来回跑省时间。” 杨一漪赶紧保证。

吴慧梅盯着女儿看了几秒,眼神锐利,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最终,她半信半疑地点了头:“……那行吧。我给你饭卡多充点钱,别省着,吃点好的。” 语气里还是带着点不放心。

“嗯!谢谢妈!” 杨一漪暗暗松了口气,低头扒饭,手心都是汗。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杨一漪开始了每天放学后独自前往音乐练习室的“秘密”练习。

起初几天,她弹得生涩而犹豫,那些曾经如同呼吸般自然的音符变得陌生而遥远。手指僵硬地在琴键上移动,错音不断,节奏也时快时慢,像是在努力唤醒沉睡已久的记忆。

空旷的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断断续续的琴声在墙壁间回荡,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迟滞感。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尘封的往事,只专注于眼前的乐谱和指尖的触感。

杨一漪的琴声在悄然变化。

从最初的生涩迟疑,渐渐找回了些当年的流畅和韵律。

她开始尝试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让原本简单的伴奏旋律带上了属于自己的情绪烙印有时是挥之不去的忧郁;有时又透着一丝挣扎后的坚韧和不屈,让音符变得更有力量。

这样练了三天,杨一漪已经能完整顺下整首大合唱的曲子。

琴谱本就不算难,指尖还带着熟悉的触感,她忍不住换了谱子是十一岁那年,她拿下斯坦威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精英奖的最佳曲目。

可没过多久,模糊的记忆和略显僵硬大不如前的轮指就给了她狠狠一击。

曾经闭着眼都能流淌出的旋律,此刻在指下磕磕绊绊,音符黏连在一起,像被雨水打湿的纸团,沉重又混乱。

她记得六岁刚练轮指时,杨振国握着她的手一点点纠正,说“指尖要像小锤子,轻快又有力”;拿奖那天,评委说她的轮指“像泉水跳着舞下山”;所有人都夸她是最具有灵气的种子选手,前途无量。

可现在,这双手像生了锈的零件,怎么也跟不上记忆里的节奏。

杨一漪深吸一口气,重新抬手。

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四年空白里积的灰仿佛都被震了下来吴慧梅把琴盖锁死时的眼神,书桌上被没收的考级证书,无数次路过琴行时刻意避开的目光……

那些被强行按下暂停键的时光,此刻都化作了指尖的滞涩。

又一次卡壳在同一个小节。

她猛地停手,指腹抵着冰凉的琴键,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琴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粗重,带着点喘不上气的憋闷。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在日复一日的搁置里,慢慢褪色、生锈,直到连曾经的影子都抓不住。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玻璃映出自己紧绷的侧脸。

六岁到十三岁,整整八年的时光都耗在这架琴上,怎么就抵不过这四年的空白?

挫败感像细密的针,扎得人心里发慌。

“手指太僵了。”江勒寅的声音忽然从门边传来,“像在掰钢筋。”

杨一漪没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下颌,指尖蹭到点湿意,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她对着琴键低声说:“早知道弹成这样,还不如不捡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是他走近的脚步声。“我前两天写物理竞赛题,第一题就错了。”他说,“搁以前,闭着眼睛都能选对。”

杨一漪愣了愣,转头看他。

“老刘和老姜在走廊堵我,念了快半小时,最后还问我,是不是故意错一题,给他们找点事做。”他靠在琴边,眼神落在琴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