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闻眉娘细碎的脚步声在一片慑人的静寂中愈来愈近,直至清晰可闻,我不禁“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着整颗心都快要被吊了起来,悬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慌忙之中,我下意识地匆忙捉到了小黑的衣袖,本只是想商量什么方案,然而随着眉娘近身的步子愈发鲜明,我脑子不知为何一抽,只糊里糊涂地反转过他的身前,踮起了脚尖,胡乱地凭着感觉由脖颈、腮边逐渐寻上小黑薄凉而棱角分明的唇,而后视死如归一般嘟起嘴,闭目的刹那,已然照本宣科地狠狠啄了下去。
本只是逢场作戏,欲以亲密举动骗过眉娘快速离去,好逃过这一劫,虽然这般后,在眉娘心里我们的形象肯定要逃不过“干柴烈火”这一着了,但也总比闹出事故来要好。然而唇瓣相贴的一瞬,只觉得一条温软清甜的舌已然猝不及防地蹿入口腔之中,喉间冒出的短暂支吾声藉由唇畔消散成舌尖上跳跃的一片温软。
唇齿轻叩交缠之间,依稀嗅得他呼出的幽微气息带着几分兰麝特有的芳馨,浅浅地缭绕在我的鼻尖处,引得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久久不曾散去,我有心想伸手去挠挠,然而却觉着整个臂膀都是软绵绵懒洋洋的,如何也不愿再有所动作。
耳边敏锐地听得眉娘的脚步声乍然顿住,我心知已然成功达到目的,却仍不敢睁开眼睛,只往前挪动着身子,试探性地微微凑近了他些,隐约感觉小黑抚着我后背的手逐渐滚烫得如同烧红了的烙铁,即使隔着身上厚厚的袄裙,似乎也能感受到他五个指尖上细密而温润的纹路,一点点地染上了情.欲的炙热气息。骨节修长的手指顺着背上微凸起的脊骨一点点往上,最终顺势滑到了坚硬的脑后,轻缓但不容置疑地固定住。
感受到唇上的吻一点一点地加深,我闭着眼睛禁不住昏昏沉沉地想,明明方才主动亲近小黑,全然只是为了躲避眉娘的视察,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变了模样呢……
随着他墨色的双眼里闪烁的星朗光华愈发清晰明亮,我脑子里头也尽数化成一团软绵粘稠的浆糊,耳边仿佛轰隆隆的炸开了一个响雷,也像是不停地噼里啪啦放着大红的鞭炮,除了一拨又一拨虚幻的嗡嗡轰鸣之外,便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仿佛被人喂了整整一碗红彤彤的朝天椒,被狠狠吮吸的唇瓣随着时间推移开始火辣红肿。我微微抬高了些头,觉着自己的喉咙几乎快冒了烟儿,直喘不过气来,干渴得让禁不住想去寻他清凉的舌聊以慰藉,然而却反被他的舌尖如藤萝般轻缠住,逗引般地打着旋儿,逐渐如甜腻的蜜糖般,丝丝胶着起来。
眼角偶然触及到四周的场景,却发现一寸寸的皆是浸染了浓艳华彩的虚幻,分散了揉碎了,颠来倒去的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隐隐觉得唇上炙热的禁锢似乎减缓了些,恍恍惚惚地听见耳畔一个带着几分笑的喑哑声音微微贴着道,“她走了。”
“啊……哦……”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禁不住倏地涨红了面皮,乖乖地松开了攀着他脖颈的双臂,回首看去,果然眉娘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夜间的轻风透过雕花镂空的琐窗,丝丝掠过解除禁锢的唇瓣,带来缕缕空空荡荡的凉意,退却了方才的几分炙意,我心底不知为何涌上几分怅然所失的情绪,然而突然想到一边儿角落里还有观众,我这才想起了正事,只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看了一眼仍在榻上窝成一团昏迷的苏陌,拧了拧眉,最终还是朝窝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苏乐轻道,“带着小陌回去吧,注意些,别让眉娘看见……赶明儿我会拿药来……走了啊!”
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撂下最后这句话后,我赶紧低着头往门外快步走,然而一时间又想起身后雀视的小黑,虽然心里其实并不相信凭小黑的能力真的走不出去这小小卧房中的九曲十八弯儿,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返程,很是别扭地着手扯过他的袖子。
一片迷迷蒙蒙的黑暗中,只听闻小黑沉稳的哒哒脚步声真切无比,我别过头去,死死地攥着他袖笼间露出的尾指,无端的就红了脸。
……
“急中生智”的结果是,当第二日眉娘再看见我们时,一贯妩媚撩人的眼波流转之下,只捂着香风袅袅的帕子意味不明地轻笑着,轻飘飘却掷地有声地扔下了一句,“年轻人感情好自然是极好的,毕竟还未成亲,但还是节制些好。”
虽然早已然做好准备,但眉娘这般大大方方地挑得明了,还是让我禁不住冷汗直流,恨不得掘个洞钻到地底下去,只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讪笑着模糊不清应声道,“……好。”
相对于我不可言喻的尴尬,回望小黑那厮
“谨遵姑母教诲,”小黑一边轻巧地应着,一边伸手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只瞅见他墨色的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然而再抬眼看去时,只见得那厮清冷的面上却是一派一本正经,很是神圣不容置疑地继续答道,“以后一定会节制的。”
我:“……!?”
仔细想想,这其实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回答,可是怎么就那么容易让人想歪呢想歪呢想歪呢……
第十二章 小白花儿归来
自那日过后,苏乐便安分了许多,浑身的戾气统统散了个干净,终于不再似前几日那般让人操心,然而只余了那苏陌一人,虽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爷爷,但这孩子本便是冷淡的性子,在经历过那场混乱后,眼见的变得愈发沉默起来,整日抿着唇,板着一张俊俏得天怒人怨的小脸蛋儿一言不发,总让人不免觉着有些担心。
我看着苏陌一声不吭地喝着药,那般苦涩的药汤,若是平常一般大的小孩儿早哭闹着不肯喝了,然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在一边儿瞧着,不禁拉了拉小黑的袖子,很是惋惜,“你说这孩子,以后会不会变成面瘫啊……”
小黑:“这话好像以前在哪听过……”
我:“……”
撇开其他不提,眉娘看起来倒是极疼苏陌的,偶尔清醒时若是见不着苏陌,总会特意向我问上一两句,还拨了几件新棉衣给他,听话风儿,似乎有想将苏陌收留在灵栖的意思。
这般想法自然是好的,苏乐这把年纪,若是百年之后也好给苏陌一个去处,总不至于小小年纪便饿死街头。灵栖走了邱五晏,再添一个小娃娃,倒也算多了个帮手,虽然是个冷性子,却总归也不会再显得那般空荡荡的了。
我起先做贼心虚,总疑心眉娘她是从苏陌身上看出来了什么端倪,所以才这般亲近,然而揣着找茬儿的不宁心绪观察了好几日,发现这对爷孙俩儿除了有一样英俊的外貌外,五官倒是尽不相同。毕竟其中隔了一代,容貌上差距大些也是有的。再加上又明里暗里地探了几次眉娘的口风,见似乎并无他意,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里只道大概是苏陌的模样,让眉娘她想起了自己从未出现在人世的儿孙罢。
这般藏藏掖掖的,倒也顺风顺水地迎来了除夕伊始。
除夕除夕,取得时除旧迎新之意,自然什么都要是新的,大扫除更是免不了。
我早早的便把苏乐迁到了一边儿的仓库里头去,以免眉娘巡房清扫时再撞见,只待过了大年夜,便乘机送出去,一了百了。至于苏陌,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若是不愿,我在送走之后,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眉娘,先斩后奏也是容易的。
心下已有了清晰的打算,便隐隐觉得安定了些,我正懒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打着呵欠,一边挥舞着个鸡毛掸子,在卧房整得一片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忽然只见眼角似乎一抹非同寻常的月白簌簌掠过,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挥起手中的鸡毛掸子欲打将过去,然而伴随着“咕咕”的清脆叫声,手上鸡毛掸子的力道却微微一重,似乎有什么物什落入其上。
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我惨惨戚戚凄凄惨惨地抬眼望去,只见不知这段时间飞到哪儿去逍遥避灾的小白花儿,此刻正扇着肥硕的小鸽翅,扑棱棱地落在我执着的五花鸡毛掸子顶端上,小黄嘴张开得老大。我怀疑这便是这只阴魂不散的饕餮神鸟笑的方式……也有可能是它饿了当然,我希望是前者。
虽然在外漂泊许久,然而小白花儿的身形却反而比前几年愈见壮实起来,显然凭着它饕餮通吃的本事在外头吃好喝好,活得一派顺风顺水,丝毫体谅不了我们内心里头的凄风苦雨。
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我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儿,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转而半蹲了下来,瞧着跳到窗台啄着小米的小白花儿,也不管它到底听不听得懂,“小白花儿,你怎么回来了?眉娘她这不是还没走呢,还是你已然察觉了……也想陪陪她?”
小白花儿脖子一伸一缩地埋头啄着窗棂边儿上的小米,丝毫不理会在一边儿唉声叹气的我,最后直接身子倏地一扭,很不客气地用屁股对准了我。
“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也只有你这个故人……不对,你这只故鸟还是这般没心没肺,”我笑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来,弯起指节轻轻地搔了搔它身上柔亮雪白的毛羽,低声喃喃道,“邱五晏不在,我们又不会做什么菜式,怕是不能好酒好菜的养着你了。”
它歪着个白花花的小脑袋,睁着黑亮的两粒小眼珠子盯着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我便也不再傻乎乎地与这厮计较,只用鸡毛掸子点了点它的头,又往它脚下撒了把小米,便继续开始大扫除起来,充耳不闻它对眼前寡淡伙食“咕咕咕”的不满之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着小白花儿在耳边骚扰的声音忽然不见了,我不经意地抬首,只见它似乎发现了甚么东西,只急急地扇动着大白翅膀,“咻”的一下便往窗外飞去,我急急探头望去,却见那小白花儿竟直飞向了苏陌那一间房去。
我不禁拧眉,这才忆起自己方才似乎刚给苏陌送过饭食,想来是那香味引了小白花儿这般发疯。
心里知晓此时饿昏头了的小白花儿对食物可怕的执着,若是那不明就里的苏陌胆敢与那厮抢食,指不定又是一桩血淋淋的惨案。我跺了跺脚,一把丢下了手中毛毛躁躁的鸡毛掸子,推开门朝苏陌房间一路小跑而去,半路上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折返回去,去邱五晏的房中寻了一瓶金疮药在袖里,这才重新冲向苏陌的房间,生怕那小白花儿下嘴没个轻重,又是麻烦事儿一桩。
然而一推门,那想象中的血案却并未发生,小白花儿此时正一口一口地从苏陌的指尖上啄食着一块肉,破天荒的一改往日胡吃海喝的作风,转为细嚼慢咽,看起来乖顺得不得了。若不是我曾亲身经历过它的斑斑劣迹,我还真以为这鸟儿还真是个性子温顺的主儿。
此时屋外透漏进的微凉阳光静好,斑驳的光影下是少年微红的脸颊,精致而冰冷的侧影在看见手背上的白鸟儿时仿佛融进了一池春水,化作了一片温软的溺水,这一切当然看起来都很和谐很唯美,只是……小白花儿平日里才没有那么讨喜好吗!莫不是这小白花儿也认年轻俊俏的小伙子,见到他怎么就移不开步子了?
我抬眼望去,苏陌脖颈上的那青紫掐痕还未完全褪去,在白皙如雪的脖颈上更显得清晰无比,乍一看甚至有些狰狞。所幸平日被竖得高高的棉袄领子挡去了大半边儿,才不易让人察觉。苏乐当时那一掐,不仅是掐在了苏陌的脖子上,也是掐在了他的心上。
心里微微一沉,我不欲再去想这些,只转而叩了叩一边的镂花桐木门,微微轻咳了一声。
苏陌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慌忙将自己手背上左顾右盼的小白花儿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边的案几上,又朝我微微点了点头,轻声打了个招呼。即使苏陌的心性已然比其他人成熟了不少,但嗓音还是未褪去青涩,带着几分专属于孩童的温软之意,“若姐姐。”
我盯了他半晌,确定这厮除了俊之外再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后,这才迟疑地开口道,“小白花儿它……倒是与你很是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