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想着想着,我“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且当作是为失去的冰糖葫芦默哀,眼皮子也逐渐沉重了起来,终于功成身就地耷拉了下去。

耳边有轻微的呼唤声,我正在迷迷蒙蒙中,摇了摇头不欲理会,然而肩膀仿佛又被轻轻地推搡了几下,迷蒙的梦境乍然破碎,我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迷惘地抬起头来,见竟是小黑站在我面前,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坐直了身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而小黑看到我脸的那一霎那显然愣了一下,而后极为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用拳头虚捂着嘴,肩膀还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在掩饰着些什么。

我想小黑一定是被我的新造型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所以才表现得如此娇羞。

不自然地颤过之后,他蹲下来与我平视,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在这里睡了?”

“我……”我本来想狡辩说只是路过,再三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对他说实话,“我方才看到你进了桑枝房间,所以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来。”睡醒后的嗓子还是有些干涩,我咽了口唾沫,才小心地低声问道,“那个,小黑,你是不是接受桑枝了?”

其实我这话问得毫无道理,这本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是跟他关系亲密的人,按理说是不应该过问的,但话已然问出口,我一边沉痛哀悼了自己的冒失,一边却仍不可抑止地想听他的回答。

他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心,如我所预料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头从袖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过我的面颊。

“小黑你干什么啊?我又没哭!”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又想到脸上涂着的胭脂,忙继续喊着,“哎!别介啊,我脸上还有妆呢!”

他看了我一眼,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花了。”

我依旧不明所以,“诶?”

“妆,花了。”

我想到方才睡梦中的不安稳及邱五晏曾描述过我睡姿的惨烈,霎时尴尬得冷汗直冒,“……那谢谢了您啊。”所以刚才他掩面难道其实是在……失笑?

胭脂干后并不是很好擦拭去,我涂时又因为怕再掉妆而下了狠手,一层接着一层,很是浓艳。但他却很有耐心,并未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小黑手中拿着的帕子并非是好的布料,触及到脸时糙糙的,稍微用力些便会刺疼非常,偶尔面颊会碰到他的指尖触感如冰,但是这一寸一寸,动作都是极轻柔的,便是对待我这样一个不怕打不怕摔的糙丫头铜豆儿,也像是在呵护一朵刚开放的花。

我的心尖儿一颤,突然觉得似乎快要像被大太阳晒着的糖衣,甜腻腻地都融化了大半。

楼梯口旁边开了一个镂空雕花的花窗,清亮的月光映着镂雕上的疏影投射进来,我迎着月色仰着头看着他清隽的面容,当真实地感觉美色就在眼前时,我突然间有些放肆,“小黑,我跟你说一件秘密吧,我之前可跟谁也没说过,是在我还没有进灵栖,不对,是还没有成为小叫花子的时候,也有一个少年像你这般对过我,唔,给我擦脸。”

他手下的动作似乎轻微地一顿,我抬眼仔细瞧他,却见他仍是一派面无表情,也没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长得很好看,不过说实话,我不记得他的模样了,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甚至连这个少年存不存在,是不是只是我的南柯一梦,连我自己也不明晓。

第九章 巫蛊之术

“不过邱狐狸之前与我说的对,不明晓也有不明晓的好处,至少他现在就算长成癞蛤蟆般的模样,也仍然会是我心里最好的那一块地方,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失望,他如果在的话,知道我心里有这般想法,大概也不会失望。”

儿时的那些小心事我一向从未对其他人说起,此时却对他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待一口气说完之后却也觉得轻松了不少。然而更让我纠结的是,我已经努力拗得如此煽情了,就差没有热泪盈眶,小黑却也只是略略弯了弯唇角,轻轻地道了一句,“嗯。”

月色当照,美男在前,如此花好月圆夜,按理说应该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可此时我却在胡乱想着,小黑给我的固定回话居然从“哦”跳到“嗯”了,虽然还只是硬梆梆的一个字,但起码在语气上已有了大的进步了。就这么迷迷糊糊之间,竟然忘了再追问他是否已经跟桑枝确定了关系。

但或许是心里也隐隐觉得,无论答案是确认与否,都不重要了吧。

……

近来不知怎的,镇上各户的生意皆清淡得可以,好几家都暂时关了门,只剩得几家门面开着虚度光阴,薛家药堂里的那个小伙计小丁也时常趁着药堂有薛恒坐镇时便偷闲跑来灵栖里坐坐,讨口茶水喝,顺便讲讲镇里的各种八卦奇闻。我乐意听,他也乐意讲。

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清风日后到底会继续追随邱狐狸还是从了那不近女色一心龙阳的廖书生”,外头忽的传来嘤嘤嘤的啜泣声,也有震天动地的哀嚎,唢呐吹出的哀乐喧天,声势浩大,几乎要震聋了耳朵去。外头凄风苦雨间,一片白色的冥币随风飘来,落在我眼前的桌子上,我看着那抹刺眼的白色,捂着耳朵随口大声问了一句,“外头这是在干什么?是谁家的人卒了?”

小丁随意地探头看去,顺手在门外倒了手中残余的茶水,又缩回了头来,漫不经心道,“喔,大概那些个秀女的家里赶着在中元节前超度亡灵罢,今儿个只是第一场,大概后几天还要继续呢,咱们这些天的生意呀,估摸着是好不了的喽。”

我懵了,“什么秀女?又超度什么亡灵?若真的只是不幸遇难,这街上怎又会弄得如此声势浩大?瞧这阵势,这该是多富庶的人家……”

我正仇富着,小丁却是一脸不可置信,“这几日从皇城那里传来的流言在各镇都闹翻了天去了,你竟然不知晓?”

我被他惊诧的语气给勾起了好奇心,忙问道,“小丁,你便少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流言?你倒是说清楚呀。”

“是这样的,祈国今年的秀女大选邪门得紧,送去的那三千秀女竟无一人落选,这还不算,还有更诡异的,那些个美貌女子自从进了那宫墙里头后便一个个地再没了风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连入宫后规定的家属探访的日子都给免了,”说到这里,小丁撇过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寥寥三两的客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沉沉得令人生惧,“渐渐的就有人传出风声来,那是当朝国主迷信邪术,借着选秀之名用她们炼了蛊!”

“啊,这么玄?”我不禁惊出声来,不由自主地看向正从楼上下来的桑枝,虽然跟她关系淡薄如纸,但毕竟是这几天生活在眼前的人,心里也有些庆幸她能逃过一劫,只朝她眨了眨眼睛,她复朝我眨了眨那双灵动的杏眼,似乎也很是欢喜。

小丁偷偷地推了推我,眼睛不住瞅着那婷婷玉立的桑枝,悄声窃语道,“嘿,阿若,你们这儿新来的房客生得好漂亮。”

我正想说话,但小丁方才那话似乎是被桑枝听到了,便又是一阵银铃般脆生生的轻笑,“这小兄弟好会夸人,桑枝可是要羞了。”

美人撒娇果真是赏心悦目,纵使已经见了多日,但这么含羞带怯的嫣然一笑还是禁不住让我魂归天外了一会,更别提初次见面的小丁了,那厮如今整个人儿都呆了,只直着眼睛,口里不住呢喃着“美人儿、美人儿”,我在一边笑得不住,心里却没有了在看桑枝对小黑撒娇时的那分苦涩。

小丁刚神游到一半,外头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万分凄切,他回过神来,又愤慨地地叹道,“当朝国主还真是昏庸得可以,本就是名不副实的身份儿,如此一闹,恐怕连这龙位也坐不稳几年咯。”

我被他刚才左顾右盼的举动也带的警惕起来,听到这话只依葫芦画瓢地也张望了一圈四周,不放心地扯扯他的袖子,“嘘,这话可别乱说,让有心人听去了可不好。”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也就是在这敢放胆儿了的说,虽然人人心里大抵都这么想的,但若是放到外头我还真不敢,不过咱们朝花镇这小地方,估摸着再怎么抓也抓不到我这个小小伙计上去。”

“说来也是……只是,你方才说的那名不副实又是怎么回事?”

“前几年天下大变,原国主突然驾崩,本来顺接皇位的应是唯一的帝裔姜慕,却又在同一时间莫名的失了踪,皇上的弟弟平南王就这么做了国主。你说这事儿巧不巧?这可是把我们这些平民当傻子蒙呢,想来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那太子……大概也应当死了罢。皇家的这些事儿,谁说得准呐”

我正欲回答,身后“啪啦”一声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我回头望去,正是失神地端着倾斜的托盘的小黑,“小黑你……?”

“无碍。”他蹲下身来,镇定地拾着铺散在地上的一块块细碎的瓷片,然而轮廓清俊分明的侧脸却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棱,比刚来时更拒人以千里之外一般,“手滑而矣。”

“喔……”我复转过头去,心中暗自只觉得小黑今日的状态有些可疑,平常他虽然冷淡,但却是个顶认真的人,连戳在门口一整天这种无聊的活儿都能坚持这么多天从未叫过苦,实在让人佩服的可以。不过再认真,大抵也是有失手的时候罢,想想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那头的小丁倒是没注意到我心里的弯弯绕,还在自顾自地感叹唏嘘,“只可惜了那些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们,还以为进了宫门后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未曾想落到了个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连入土都只能用一口空棺材,可怜可怜。”

我闻言重新往门外看去,果然是一辆辆载着棺材的灵车自街道驶过,不禁念叨着,“这世事还真说不准,前几天还是花车,今个儿便是灵车了……”正说着,我心念忽然一动,鬼使神差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问道,“小丁,那你可曾听说过秀女名额有缺失?比如有秀女逃跑什么的?”

第十章 小和尚

小丁认真地想了会,最后摇了摇头,“未曾。”又道,“若是往日运气好也就罢了,这回查得紧密得很,个个都是对着花名簿查的,三千秀女,一个不少一个不多,若是有缺失,想来早应该全国搜捕了才对,哪还能这么平静?……倒也算不得平静了。”

我点点头,又朝门外看去,外头的灵车已走了七七八八,走在最后一个棺材的后头赫然是一个披着绿傧浅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戴着一串凤眼菩提挂珠,手执一柄九环锡杖,肃穆着苍老的眉目,微微阂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旁边的众人似乎都很敬重他一般,即使有情绪激动的家属当街哭闹撒泼,呼天抢地,也统统都刻意地离了那老和尚一丈远。

我隔着门板偷偷地指指那老和尚,转头问道,“那个是谁?”

“噢,那个啊,听人说是从普陀山请来的大师,本来正在闭关修炼,是不可能接这种法事的,这次是听说发生了这样的惨剧,才亲自主持超度法事的。今日是第一场,自然他是要出面的,只是不知道后几天不知道还是不是这大师主持。”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轻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好大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