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来,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张远岫回京了。
“你还记得当年宁州瘟疫初发,朝廷起先让户部的一名郎官收购夜交藤?后来因为这郎官没有把差事办好,宁州的府官状告他,郎官就被革了职。”
青唯“嗯”一声。
江辞舟道:“说来也巧,这郎官后来去了宁州一个县城,成了一名笔帖,宁州的府官因为误判一桩案子,被下放成了当地县令,两人凑在一块儿,把当年的事一说,才知是误会了对方,他二人冰释前嫌,因此结成莫逆之交。
“此前张远岫不是在宁州试守么?他此番回京,县令便找到他,说想帮自己的好友翻案,朝廷什么责罚他都认。还辞了官,随张远岫一块儿回京。因为这县令与郎官眼下都是白衣,张远岫昨日将这案子报给了京兆府,这是瘟疫案,与何鸿云有瓜葛,所以何鸿云今夜没来,是被京兆府传去了。”
青唯道:“这不是很好?眼下我们正愁没好的契机重提瘟疫案,那张二公子把这案子一报,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重翻旧案了。”
江辞舟“嗯”一声,“不止,我夜里已派人去何府,邀何鸿云明早在京兆府一叙。”
青唯愣了愣,恍然悟道:“你要把账本的线索告诉他?”
账本这个证据重要,但是单靠这一个账本,朝廷治不了何鸿云的罪。
还是那句话,除非找到账册上的银两与洗襟台的关联。
何鸿云当年从洗襟台昧下的银子是靠暗镖运来京城的。时隔经年,线索几乎都被抹干净了,如果顺着源头一点一点查,未必能有结果,时间也不来及。
但是银子究竟怎么洗的,别人不知道,何鸿云难道也不知道么?
何鸿云得知江辞舟手里有了这么一个账本,一定会有动作。
纵虎归山,顺藤摸瓜虽然冒险,却是最快能见到成效的办法。
江辞舟道:“明早京兆府一叙,你与我同去?”
青唯眼神一亮:“好!”
江辞舟看着她,赭粉说到底还是伤肤的,自从被他见了真容,她夜里便会将斑纹卸了。躺在他身侧的女子很好看,太好看了,所以这些日子她瘦了些,又没了斑纹掩饰,他便会觉得她单薄易碎。
他也知道她没那么娇弱。
可他一想起那日她躺在自己怀里,没有声息的样子,心中便是空芜的。
江辞舟拉过被衾,仔细为她掖好,伸手很轻地抚了抚她的脑后,说:“这里还疼么?”
“不疼。”青唯道。
吴医官医术高明,她病中被人照顾得很好,醒来后就没疼过。
江辞舟“嗯”一声,声音也很轻,“睡吧。”
第58章 第五八章
早上, 德荣端着碗汤食,往院外走去。
刚到府门口,看到朝天一脸神伤地立在马车前, 问道:“天儿,怎么了?”
朝天道:“我刀没了。”
德荣往他腰间一看, 佩刀果然不见了, “刀呢?”
朝天痛心道:“老爷在后院栽了一片湘妃竹,也不知怎么,日前被砍了一根,老爷让公子查,公子懒得查, 打发我去跟老爷认错,说是我得了新刀, 高兴忘形, 失手砍了一根。老爷听了, 二话不说,把我刀扔后院枯井里去了。”
德荣眨了眨眼:“昨天公子把你留在书斋,就说这事?”
朝天点了点头。
德荣觉得他该,嘴上敷衍着安慰:“没事,公子你还不知道么?几曾亏待过你, 过几天你又有新刀了。”
话虽这么说,但刀处久了, 也是有感情的, 不防着他神伤。
巷子外近日来了几只夜猫,冬来了, 它们找不着吃的, 瞧着怪可怜的, 德荣发现后,每天早晚端着汤食来喂。他将汤碗搁在府门口,不一会儿,野猫就寻着味来了。德荣看它们吃完,摸了摸其中一只黑猫的脑袋,收了碗,温声说:“去吧。”
正往府里走,迎面看到江辞舟从东院过来了。
主子今早要去京兆府,德荣知道。瞧见江辞舟身侧,罩着厚氅,带着帷帽的青唯,德荣见怪不怪。左右主子自从成亲后,上哪儿都要带着少夫人,少夫人也粘着主子,两个人像是一刻都不能离分似的,德荣擦了手,很快过来,对江辞舟道:“公子,汤婆子已经给少夫人备好,搁车室里了。”
江辞舟“嗯”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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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在城西,与江府隔着大半个上京城,到了府衙,已经快辰时了,青唯下了马车,老远瞧见京兆府尹迎着一名穿着襕衫的书生从衙里出来。
瞧这书生的身影,有点眼熟。
待他转过脸来,眉眼温润如远山之雾,青唯愣了一下,竟然是昨夜她在诗会上扶过的那个人。
初见是在夜里,眼下再看去,他倒不尽然像个书生,神情里没有书生的青涩,与京兆府的齐府尹并行,举止十分稳重。
齐府尹与书生也看到江辞舟了,两人一同揖道:“虞侯。”
江辞舟回了个礼,问书生:“张二公子到京兆府来,是为了宁州的案子?”
原来这就是张远岫。
张远岫道:“是,证人另写了供状,下官拿过来给齐大人过目。”
张远岫在宁州时,任的是地方节度推官,眼下提前结束试守,回到京里,朝廷尚没来得及给他安排差事,他近日不挂职,由老太傅带着,在翰林修书,因此朝中人见了他,便称一声张二公子。
江辞舟问:“跟张二公子回京的两位大人,住处已安排好了?”
张远岫说好了,“那主薄本就是京里人,有自己的住所。”
江辞舟颔首,待迈入衙署,张远岫又唤道:“虞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