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人就是这样长大的。

每一个人都一样。

“我之前一直害怕见到表哥,我喜欢他,我担心见到他就动摇了,就不想回岳州了。可是我今日看到他,发现其实释然以后,割舍并没有那么难,所以我要多谢阿姐,多谢阿姐一路带着我这个负累上京,又替我嫁去江家,多谢阿姐把我从高家接出来,让我见高子瑜最后一面,明白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坚定。”

青唯道:“你不该谢我,你应该多谢你自己。”

她这么一说,崔芝芸就笑了:“嗯,还有我自己。”

青唯道:“你既然决定彻底离开高家,当初我嫁去江府,罗姨母给我准备了一箱嫁妆,你把它还了吧。那嫁妆我没动过,不过箱子的暗格里,有个小木匣,里面有几张图纸,那是我自己的东西,你把它收好。”

崔芝芸点了点头:“好。”

“还有,”青唯说着,从斗篷的内兜里取出一封信,“何鸿云的案子里,有个叫扶冬的证人,她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她的教书先生,那先生唤作徐述白,关于他的下落,我已经跟人打听分明写在信里了,你收好,来日转交给她。”

崔芝芸接过信:“我是要把这信交给玄鹰司吗?”

“不是玄鹰司。”青唯道,“交给小昭王。那只木匣,还有信,等你见到小昭王,都给他。”

“还有……”青唯沉默许久,解下腰间的玉坠,递出去,“还有这块玉。”

玉的水色很好,被青唯小心握在指间,触及生温。

深宫波云诡谲,步步机锋,一封信、一只木匣,未必能取信谢容与,加上这枚玉,应该够了。

他知道她喜欢这块玉,总是带在身边。

“你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记得帮我跟他道别,跟他说,我走了。”

崔芝芸点点头,伸手接过玉。

玉石离手,指间只余下荒芜的风。

颊边覆上点点寒意,青唯仰头一看,竟是又落雪了。

就这样吧。

再耽搁一会儿,雪变大了,她怕是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

青唯于是去马厩里卸了马,牵着马,最后跟崔芝芸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阿姐。”崔芝芸追了两步,“阿姐,不管你姓崔还是姓温,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姐。我……我一定会在岳州立住脚跟,岳州的崔宅,一直都是你的家。”

青唯听了这话,很淡地笑了一下。

她回头望去,目光从崔芝芸,移向不远处的城。

雪倏忽间就大了,上京城在这雪中只余下一个寥落的轮廓。

青唯看不清,于是牵着马,往前走。

家么?

这个字于她而言已经有些陌生了。

辰阳故居是梦中旧景,洗襟台坍塌后,成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适才芝芸提到家,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江府。

红烛满眼,他挑开盖头

“所以我嫁过来,实在是天上月老牵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你我这哪里是月老牵线?你我简直是月老拿捆仙绳绑在了一起,外还加了十二道姻缘锁,借来蓬莱的昆吾刀都斩不断……就怕到了阴曹地府,十殿阎罗也把你我的名字写在三生石上……”

虚情假意,两厢试探,到后来竟成了她风雨兼程这一路的片刻皈依。

可惜那样的日子太短了。

红烛褪色过往斑驳,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她是无法见光的重犯,那座巍峨的深宫,她永远也进不去,诚如人群熙攘她被层层阻隔,他独立远街却看不见她。

这才是被烛色掩去的真相。

风声苍茫,青唯往前走。

一如她从前辗转漂泊的每一回一样。

一个人,罩着斗篷,遮着脸,向着天涯,不再回头。

第81章 第八一章

夜深, 宣室殿中灯火通明。

赵疏倚在龙椅上,伸手揉着眉心:“何鸿云怎么说?”

“大理寺草拟的罪条,臣已经一一念给何鸿云听了。”刑部尚书道, “何鸿云没有抵赖,但他不肯画押, 直言要见小昭王。臣让人去昭允殿请示, 昭王殿下说……不见。臣不得已,只好命狱卒用了刑。”

赵疏叹了一声:“他眼下是重犯, 受刑也是应该。”他顿了顿, 站起身往殿外走, “事已至此, 不必再给何氏任何优待,案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清晨冬祭的路上, 士子的声声诘问言犹在耳,赵疏回到宫中,立时催促六部三司加紧办案,眼下各衙门点灯熬油,都快子时了, 竟没几个回的。

见赵疏往殿外去,章鹤书几名大员立刻跟上, 低声道:“官家, 何大人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何拾青已在拂衣台跪了一整日。他发须被雪染得苍白, 人似乎一夕间就老了, 见赵疏拾级而下, 他高声道:“官家, 官家!请听老臣说两句吧!老臣自知犬子罪大恶极, 不求官家宽恕他, 但求官家看在老臣这么些年尽心辅政的份上,哪怕把他剥皮抽筋,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官家!陛下!”看着赵疏走近,何拾青在雪地里膝行数步,佝偻着背去扶他的袍摆,“再不济,求您看在太后的颜面,太后与官家母子一场,官家知道的,念昔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子啊!”

何拾青老泪浑浊,“念昔是有过,被贪欲蒙眼,一步错,步步错,可他的初衷,绝非令洗襟台坍塌,官家让他游街、受刑,老臣都认了,可是何家历经数朝,也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出过多少文臣良将,那么多桩功绩,难道在官家眼里一文不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