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芝芸道:“因为爹爹帮他跑过腿,搬送过货物,他感激在心,所以指点爹爹做买卖。”
案宗上也是这么说的,钦差问崔弘义魏升为何给他介绍买卖,崔弘义也说,因为他帮魏升手下跑过腿。
崔芝芸见青唯与江辞舟俱是沉肃,意识到自己交代的话十分重要,眼下爹爹就要被押解上京,指不定阿姐和姐夫能够救他呢?她仔细回想,一点细节都不敢漏掉,“我记得……当时爹爹,好像帮那名吏胥搬送的是一批……一批药材。”
“你说什么?”青唯愕然问,“叔父搬的是药材?”
她顿了顿,“不是木料吗?”
崔芝芸听了这话也是诧异,想明白以后说道:“阿姐弄混了,木料是官府让爹爹去搬送的,洗襟台刚修建那会儿,有批木料送来陵川,爹爹接了这个活,因此才结识了魏大人的吏胥。后来这个吏胥似乎有什么事走不开,托爹爹帮忙办了一批药材。”
她绞尽脑汁地回想,“好多箱呢,每一箱都很沉,那吏胥告诉爹爹,那是因为药铺子担心药材不新鲜,在箱子里装了泥。”
青唯怔住了。
她没有弄混,她只是不知还有这一层因果罢了。正如她千算万算都想不到,何鸿云这案子的症结,到最后竟在崔弘义身上。
江辞舟问:“当时叔父可是把那些药材送去了镖局?”
“姐夫怎么知道?”崔芝芸点点头,“正是镖局,因为这些药材似乎是京中商人买的,镖局收了药材,还要送来京里呢。”
江辞舟心下一沉。
原来何鸿云从洗襟台贪墨的银子,在洗干净以后,竟是经崔弘义之手,送到镖局手上的。
崔芝芸见江辞舟不吭声了,不由地问青唯:“阿姐,是不是爹爹他出什么事了?”
青唯也不知说什么好。
崔弘义摊上的事太大了,她总不能骗芝芸。
崔芝芸看青唯神情复杂,一下子也急了,眼泪涌上眼眶,她蓦地跟青唯跪下:“阿姐,姐夫,求求你们救救爹爹,爹爹他就是个老实人,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做买卖发家,靠的也是诚信。”
他说着,一咬牙,摘下腰间的香囊,递给青唯:“我眼下身无长物,这枚香囊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可以保平安,给人带来好运,还请阿姐收下,一定、一定帮我救救爹爹。”
青唯原本不想收,但不收崔芝芸便不能放心。崔弘义待她有恩,加之他眼下是何鸿云贪墨银子最重要的证人,她不可能不管他。
青唯接了香囊,对崔芝芸道:“你安心,我一定会救叔父的。”
江辞舟吩咐道:“德荣,让留芳和驻云送堂姑娘回房歇息。”
子时已过了大半,但是青唯丝毫没有睡意,崔芝芸一走,她立刻问:“那批镖银为何竟是我叔父发的?”
江辞舟闭了闭眼:“这个崔弘义,他是魏升的替罪羊。”
青唯不懂官场那一套,然而“替罪羊”三个字入耳,她蓦地明白过来。
诚如何鸿云的替罪羊是魏升一样,魏升也给自己拉了个垫背的。
青唯急问:“那何鸿云他”
正是这时,朝天忽然进得书斋:“公子,吴校尉底下来人了,说有急事要禀报。”
话音落,只见一名玄鹰卫紧跟着朝天进屋,“虞侯,属下是从药商家里过来的,何家安插在街口的眼线,今夜换班时,忽然少了一小部分人,吴校尉称此事不对劲,让属下来禀明虞侯。”
换班调人,这其实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变化,但吴曾从前是带兵的良将,在调度、用兵上非常敏感,可以管中窥豹。
邹家没了以后,何鸿云能用的人马少了大半。
眼下在药商家附近盯梢的人虽然撤走了一小部分,说明
江辞舟语气一凝:“何鸿云动了。”
他回过身,从木架上取过绒氅,径自推门而出,一看天色,丑时了,曲茂应该已经带兵出城了。
“朝天,你去找吴曾,让他从大营调一半人手回玄鹰司,守好王元敞与扶冬梅娘几名证人。”
“祁铭,你立刻回玄鹰司,调卫玦、章禄之及鸮部手下随我出城,人不必多,都要精锐,一个时辰之内跟我在城南驿站汇合,快,何鸿云要劫囚车!”
第66章 第六六章
“怎么还不来啊?”
子时末, 曲茂坐在城南的官驿外,吃下第三杯浓茶,“说好了丑时正刻, 你瞧瞧,眼下都什么时辰了?改日子的是他,眼下晚到的又是他。”
曲茂气不打一处来,从来都是旁人等他曲五爷,哪有曲五爷等别人的?
一旁的尤绍道:“五爷, 丑时还没到呢,小章大人应该快来了。”
史凉也道:“是, 小的跟小章大人办过几回差, 大人他向来守时,等闲不会迟的。”
正说着,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曲茂打眼望去,章庭果然到了。
夜色很暗,曲茂身后的巡卫高举火把, 来人除了章庭,还有两个大理寺的办事大员。
提早一日出城接人, 是因为除了崔弘义,他们还要到近郊的驿馆接另一名犯人, 章庭只道是左右出城了,干脆多走三十里, 把崔弘义一并接了。
章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扫曲茂一眼, 并不理会他, 问旁边跟着的史凉:“兵点好了吗?”
“回小章大人, 已点好了。”
章庭点点头,高声对一众巡卫道:“诸位,我等今日要接的嫌犯一共两名,分别来自陵川与岳州,岳州的这个,与洗襟台重犯有牵扯,待会儿你们比对嫌犯画像与指印,必须瞧仔细了。”
一众巡卫称是,章庭于是吩咐:“起行吧。”很快翻身上马。
冬夜很黑,从城南官驿走到第一个驿站,要一个来时辰。
曲茂没吃过苦,平常出行都是乘马车,眼下掐着时辰赶路,一众人几乎是跑马前行,他在马背上颠久了,发觉原来骑马是桩苦差事,走到半程,夜空还飘起雪来,雪很细,几粒落入他后襟,激得他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