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容暂居的客栈与平凉不过四百余里,三人天明启程,若是快马加鞭,本来半下午时便可到达。然而那幕僚王朗骑的是头毛驴,慢慢腾腾的,硬是多走了好多时间。所以一路上,林小容对王朗的那头灰毛驴很是多看了几眼。
王朗感到林小容的目光,呵呵一笑道:“这驴自在下出山之日便跟随身边,感情深厚哪,在下若是骑马,它便会上去嘶咬,嫉妒之心甚强,在下于是也弃它不得。而且它稳当得很,在头顶栓根胡萝卜,跑得可不比马慢多少。”
林小容无语凝噎,只好摸了摸鼻子。
三人到达定西亲王府时,正是傍晚。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洞开,孟寒朝领着随从若干,一身银色亲王常服,在门口亲迎,还是那样贵气满身,颀长身材,茶色的桃花眼里笑意盈盈。
林小容翻身下马,刃玉也跟随其后,牵着两人的马立在一旁。林小容走到孟寒朝面前,略微俯身,拱手道:“亲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孟寒朝摆了摆手,一双眼里是少见的朗朗正气,他正色说道:“林庄主不必多礼,您此次肯亲来府上,是小王的荣幸。”
“哪里,不敢。”林小容看着眼前的孟寒朝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心中连连翻着白眼。
又听到孟寒朝继续微笑说道:“三日后便是除夕,林庄主请先在小王府上安心住下,平凉元宵时的烟花很是一绝,到时林庄主定然不会失望。今日天色已晚,就请林庄主先好生休息,明日小王再为林庄主举办接风宴。”
林小容又俯了俯身,咬文嚼字道:“多谢殿下关照,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小女子甚是惶恐。既如此,小女子便叨扰了。”
孟寒朝笑了笑,便扭头对身后的管家孟云说:“林庄主与其随从的住处可有安排妥当?衣食住行都务必精心,不得怠慢。”
孟云连忙弯腰道:“禀殿下,请殿下放下,属下早已安排妥当。”
孟寒朝点了点头,又向一旁的王朗拱了拱手:“天寒地冻,先生此行辛苦了。”
“不敢,”王朗立即俯身抱拳道,“在下幸不辱命。”说着他直起身子,与孟寒朝两人相视一笑。
林小容和刃玉被安排在王府内的一座庭院里,天色将晚,她匆匆一瞥,也觉得院内景致很是不错。从下人口中,她得知这里离孟寒朝的寝殿距离是不近不远。可见孟云这位管家做事确实细致。距离太近,男女有别,会难免瓜田李下,与人口舌;距离太远,又嫌怠慢客人。林小容暗中点了点头,王府里藏龙卧虎,孟寒朝果然不简单。
吃过晚饭,林小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倦,便回寝室休息。屋内此时已点了淡淡的薰香,床铺铺得整整齐齐,又有两个火盆早已备好。
夜里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林小容什么梦也没有做,就这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林小容便决定去求见孟寒朝。她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也自认多少清楚孟寒朝此人本性如何,昨天傍晚在王府门口那一番道貌岸然的对话,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做一场看得起她的表演,而有些事情,她觉得还是先摊开来,私底下说明白了的好。
有下人引路,林小容穿过庭院,走过百花凋谢只余长青松柏的花园,便来到了书房门外,孟寒朝的书童孟宇正守在那里。她冲孟宇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孟宇俯身高声向屋内道:“殿下,林庄主求见。”
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孟寒朝那磁性的声音说:“快快请进。”
林小容推门而入,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墙又一墙高高摆放的藏书,但书架上收拾得甚是整齐,毫无杂乱之感,孟寒朝难得的穿了一身天青色衣袍,模样十分清爽,正坐在书案前抬头笑看着她,一双琉璃眼中流光溢彩,端得就像一个风流书生。
林小容愣了一下,又忽然想起两人上次会面时的情形,连忙暗自警惕。
却是孟寒朝先微笑开了口,他指着桌案对面的椅子说:“林庄主,请坐。昨夜睡得可好?一早便来见小王,不知是否下人有所怠慢?”说着他又冲着门外高声道:“孟宇,看茶。”
林小容听到孟宇在外面答了一声是,便走远了。她到椅子前坐下,才答道:“下人并未怠慢,孟管家安排得很好,多谢殿下。小女子此来,只是为了与殿下谈谈您叫我来的目的。”
孟寒朝眼中流光一闪,道:“林庄主不必如此着急,眼看便是新年,过了年再谈公事如何?”
林小容摇了摇头,看着孟寒朝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与您相处,我有自知之明,就是我再长十个心眼儿,也翻不出您的五指山,您不如早些跟我说明白您的打算,我才好安心过年。”
孟寒朝低下头,左手端起了茶碗,右手揭起茶盖拂了拂,才抬起头,露出了林小容心目中,本应该属于他的那种狡黠如狐的笑容:“林庄主何必如此?上次与您见面时,小王一时口快,多有冒犯,还请林庄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林庄主此次来王府,与上次的情形大大不同,小王那些个私下里不入流的生意,以后还要仰仗林庄主多多照应着,林庄主在凌岳山庄时显露的本事,小王与王先生都佩服得紧。”
林小容盯着孟寒朝带笑的眼睛看了半天,直到孟宇敲门进来上了茶,她才收回了视线。孟宇掩门退下去之后,她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我为您照看生意,别的事都不必参与,是么?”
孟寒朝眯着眼微笑:“正是。即便是这些生意,表面上也与小王没有任何牵扯,林庄主尽管放心。”
林小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以后还请殿下多多关照。”
大年三十夜里,漫天灿烂的烟花点亮了夜空,林小容婉拒了孟寒朝的邀请,与刃玉两人在小园里自备了小小的宴席,然而在孟寒朝的多番叮嘱之下,菜色仍是极致丰富。
两人一一碰杯,林小容喝着孟寒朝送来的好酒,赏着转瞬即逝的焰火,兴致一起,又难免拍着桌子引吭高歌:
“我的心既然你全都不了,何必再继续让彼此困扰。
斩断纠缠的爱,从今,就一了百了。”
刃玉坐在林小容对面默默的喝着酒,脸上面色沉静,对主子的奇歌怪词已经见怪不怪。
承元十六年,就在林小容的歌声里揭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问:苏少是谁?
答:打酱油的,纯属作者乱入。
经营
时光转瞬即逝,一转眼就是次年夏末秋初。
平凉的秋老虎与盛夏一样,干热得厉害,林小容哪里呆着也不是,只好坐在院子里树荫下的石桌前,左手甩着袖子扇着风,右手拿着一本账本仔细的看。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甚是喜悦:
“庄主庄主,刃玉回来了!”
林小容回头一看,就见丫头七喜奔跑着到了她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她肉肉的脸庞红扑扑的十足像个苹果,一停下来,她便伸出右手拍着胸口,使劲儿的顺气。
林小容听到七喜的话,大喜问道:“真的,他在哪里?”
七喜连忙答道:“就在外院,等您召见哪。”
林小容站起来一拍大腿,说:“还不快叫他进来!”
“是!”七喜说着便转身又跑了出去。一会儿工夫,便带着刃玉到了林小容面前。
三个月未见,刃玉好像又长高了些,人也黑瘦了些。林小容心中十分激动,先是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的事情办好了?”
刃玉望着林小容,眼中也是流光闪动,片刻后他低头抱拳道:“是,姑娘。”
原来年初时,刚过了新年没几天,林小容就辞别了孟寒朝,在平凉城郊买了一处院落安顿下来。通过王朗,她渐渐掌握了孟寒朝手下的一些生意,把它们改头换面,聚集起来,就建成了这林家庄。
刚开始她也颇多疑虑,然而这期间,孟寒朝倒是完完全全信守承诺,极少干涉她做事,却给她许多财力物力,还有门路上的支持。而且他原本的手下,任由她辞退或差遣;她砍掉他旧的生意,开新的店面,新招来许多手下,他也从不过问。所以至今林家庄里,也甚少有人知道她与孟寒朝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