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春雨节。
若是太平时节,春雨节的庆典活动,多是舞龙舞狮、划旱船、扭秧歌,届时四面八方的百姓都会涌到平凉城里,集市庙会都一定是热闹非凡。
然而如今,由于连年战乱,平凉也不似旧时繁华,春雨节的庆典,也必须费一番心思,才能让老百姓切实感到世道已经渐渐安稳,能够放下心来种田。
针对这一点,林小容就花了许多心思,不但祭出了大批货物,更把林家庄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充门面。而凌迟迟也由江南调了不少人手和物资来帮忙。
西北如今货物流通不足,集市上便充盈着许多由江南运来的鲜货,倒也半点看不出萧条景象。庙会上的歌舞节目,也因为芸萝和七喜,而增添了许多充满异族风味的表演。
这个时代的百姓大多不出远门,上了街,看到集市上许多见所未见的新鲜货品,见到闻所未闻的有趣歌舞,纷纷口耳相传,呼朋引伴,结果春雨节的庆典甚至比往年还要热闹许多,林家庄和凌岳山庄薄利多销、同分大饼,也赚了个盆钵满满。
庆典持续了三天。第二日的傍晚还真痛快淋漓的下了一场大雨,这是一个好兆头,百姓们纷纷额手称庆丰年在望。
有了刻意的操办,最后一天的夜里,平凉烟花漫天。被雨水洗刷过后,景物分外清新,林小容便在庄里的后花园设了宴席,发了请柬出去。孟寒朝、楚律、梁月桥、王朗,还有刚刚由前线临时赶回的岳梦影、玄尘和顾铭欢都在被邀请之列。
众人到达时,就看见一张圆桌,酒菜早已备好,却半天不见其他人上来。
孟寒朝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
岳梦影微微一笑,率先开口:“大将军,想容她们一定要我们回来,现下这又是在卖什么关子?”
楚律还没有说话,玄尘就接口道:“是,本座才刚回,她们就把琵琶借了过去,是在弄什么玄虚?”
楚律摇了摇头,“她们的安排故意避着我,我也是一头雾水。”
梁月桥摊手道:“不要看我,这次我也被排除在外了。”
顾铭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管它是什么,见招拆招便是。”
王朗看了孟寒朝一眼,孟寒朝淡淡勾了勾嘴角。
初春的夜里仍是微冷,但这几人大多有内力护身,也并不觉得如何寒凉。即便如此,圆桌四周还是放着几只火盆,在黑暗里晕出温暖的光辉。抬头便能看见平凉城里未歇的焰火,时不时有灿烂的花火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啪”的绽放开来,再洒下无数火树银花,如点点流霞。
一串璀璨的焰火过后。四周格外静寂下来。
就在这时。
风中传来“叮”的一声。
隐隐约约的,并不确切,空远,又留有清明的余韵。
人们的视线都往那个角落看去时,却在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一丝空灵的笛声。
笛声忽远忽近,像是一缕月光,透过层层竹影松波,千折百转着,慢慢晕开,终于渐渐明亮起来。
还没回过神,又是一串流畅的琴音,如清凉的泉水淌过干涸的冻土。
笛声与琴声缠绕着向上,越来越满,越来越满。
澎湃到了极点的一刻,每个人的心都像被捏住,一种莫名的期待卡在了喉咙。
就在此时,笛声与琴声都嘎然而止。
就像身体正在高崖边上攀爬,脚步却忽然踏空。失重的一般心跳,逼得人无处可逃。
耳朵热切的期待。
接着,一个轻灵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不急不徐的,吟咏出声。
“春来早清梦扰楼台小聚诵今朝
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醉时狂歌醒时笑
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四句过后,又是一片静寂。没有光、没有声音。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捕捉着任何可能的声响。
却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蹭的心里微微的痒。
猛地。笛声与琴声一起响了起来,紧跟着又夹进了如万斛珍珠泻入玉盘般清脆的琵琶声,极静的夜,忽然变得极闹。隐约感觉到黑暗中有人极快的移动身形。
一只烟花划破了夜空,火花落下的同时,院中四角的风灯忽然亮了。
盏盏灯光,由远及近,就如同被烟花的余韵点了起来,院中突然灯火通明。
这时,他们才看见,花园的一角,有四个女子,一人静坐操琴、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敲着小小的角铁;这三人都是极美的。
最角落里,林小容横着一杆白玉笛轻轻吹响,虽然貌不出众,但她一双明眸,面含浅笑站在那里,却也一点不会稍显暗淡。
而花园里,正中的假山下,有一个女子正翩翩起舞,月光洒了满身。
羽衣霓裳,水袖轻纱。无法言喻的美。火光映在她的衣裙上,反照出蓝的金的翠绿的华彩,更点亮了那眉心的一点朱砂。她的整个人,如同蝶飞凤舞一样灵动,仿佛云霞流岚一样绚烂。
美妙的舞姿还在让人目不暇接,她忽而唱起歌来,声音明亮而高亢: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
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浆声灯影流连处青杏尚小
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随着乐曲,她舞姿翩跹,身段婀娜,眼睛里荡漾着万点波光。
清泉一般的乐曲之中,她继续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