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不是林庄主?”那布衣之人一看见林小容,便松开那小孩,靠了过来。
“你是?”林小容不记得自己认得此人。
“林庄主不认得小人那是应该的,小人是钱记米铺的监工。”那人陪笑道。
“哦。”林小容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孩子,“他是怎么了?”
那人继续陪笑道:“这小孩儿趁着众人哄抢,来偷我家的米,被伙计给逮住了,小人正欲将他送官。”
那与他争执的另一人这时也凑了上来,一脸的恳求:“林庄主,小北虽然偷了粮不假,可他也是有苦衷的啊!还请林庄主帮帮忙,让他们网开一面!”
“哦?你又是什么人?这孩子有什么苦衷?”林小容皱了皱眉。
那人见事有转机,连忙答道:“小人名叫二来,就住在小北家那条巷子,知道他家的情形。他爹死得早,娘亲是为人浆洗衣裳为生,每日便是境况好,也只挣得三五个铜钱。可他妹妹小南近日里病得极重,大夫说要补。您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所谓进补,也不过是喝些米汤……可如今粮价飞涨,已到了五钱银子一斤,他家如何买得起……”
林小容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不必细说,她也明白了。她扭头看了看那哭得花了脸的叫小北的男孩。
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面黄肌瘦,惨兮兮的十分可怜。
为妹妹补身子……其情固然可悯。可是,若是西北人人都如此,这后方怕是就要大乱了。
偷人东西,这家米铺未用私刑,而是准备送官,其做法也无可厚非。
想了想,林小容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
“你叫小北?”
那孩子吓得已经有些发傻,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偷窃是不对的?”
那孩子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眼里都是防备,就像一只遭人遗弃的小土狗。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林小容回头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刃玉。
心中掂量了一下,林小容开口道:“你,便跟我走吧,去见官。”
“林庄主!”那个叫二来的青年急了。
“二来,你也跟我走。”林小容说着,又回头问那米铺伙计,“将人交给我,你可放心?”
“放心放心。”那米铺的伙计忙不迭的答应。
见无热闹可看,众人都散了。林小容让小北和二来都上了车,才道:“我知道你们心有不服。可偷窃若不施以惩罚,官家何以服众?但,你们放心,小北年纪尚幼,我会请他们略施薄惩即可。之后的事……二来,看你的样子,也是游民?”
二来点了点头。
“那好,你的为人倒也忠厚大胆,口齿也算伶俐。你稍后带着小北,到林家庄去报到。自有人为你们安排事做。”
二来一听,便是大喜过望:“多谢林庄主!小北,还不快谢谢林庄主!”
那孩子显然还在惊吓中,抖动着嘴唇道:“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林小容淡淡一笑。
等见到王朗的时候,她心中那块堵塞的地方已经通畅起来。
王朗见状,摸着胡须问道:“林庄主面露轻松神色,莫不是有了什么喜事?”
“喜事倒也算不上。”林小容笑了笑,“只是粮价一事,我或许有了办法。”
“哦?”王朗眼中一亮,“林庄主终于想通了?”
林小容睁大了眼睛。随后,她叹了口气道,“王先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粮食物资短缺,那是因为由河北五郡而来的商路都已被封锁。然而,这不代表他们不能向其他地方的商家求助,譬如,江南这个鱼米之乡里,影响力最大的商家
“我立即修书一封,给……我义兄。请他想办法从江南运粮过来。”
王朗笑得眯起了眼睛:“多谢林庄主相助。不过,是什么让林庄主解开了郁结?”
林小容笑得有些无奈,她心中那一点小九九,是不是这些人精们个个都一清二楚?
“也没什么解开不解开的。不过是发现,比起民计民生,我个人的一点小恩怨,实在有些无聊。”
她其实早就想到,或许可以向岳梦影和凌迟迟求助。只是先前,也说不清在纠结些什么,她总不愿意开这个口。直到来这里之前,其实她都还在犹豫。
是路上遇见的那孩子的惨状,揭去了她的障目一叶。而她知道,那一点惨状,只是冰山一角。所以,她终于下了决心。
接着她便恢复了尚人本色,对王朗笑了笑:“但是,若要由江南运粮至此,路途迢迢,且要翻过华行山麓,运费必然翻倍,这费用”
王朗迅速的接口道:“林庄主放心,这个,在下还做得了主。亲王殿下定会补贴给你。”
“那好。成交!”
※※※
为保万全,林小容派了刃玉亲自去送这封信。半个月后,还是刃玉,压着十万斤粮食,翻山越岭归来。
十万斤,这是什么样的数目,林小容很清楚。这一次,岳梦影是送了天大的人情给她,便是她从前算是勉强救过他一命,也足以抵消了。
随粮食而来的,还有一封信。内容不长,只有寥寥数句:
“想容之事,愚兄急之切之。十万斤粮草,聊表寸心。若有它难,仍肝脑涂地。”
林小容握着薄薄的一张信纸,心中酸软,默默的淌了泪来。记忆中青衣从容的身影又回到脑海。从前,她并没有爱错。
七月底,孟寒朝独自回了平凉。林小容奇怪,问他缘故。他笑答:“两支军队已汇兵一处,前线并不需要两个主帅。用兵打仗,本王不如楚律,倒不如交由他统领,我坐镇后方,更合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