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容现在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如此紧张。明明她也看见了孟寒朝的人早就分散在他们身边,将他们围得密密实实。她只好把这归结为自己胆子太小没见过世面。
孟寒朝见到林小容的表情,冲她微微一笑:“娘子,别急。”
林小容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别怕”。她只好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身边许多人都是贩夫走卒,有些人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有些难以忍受,林小容捂着鼻子等了好久,才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官差。然后,在众多繁忙的官差身后,她看到有一个样貌英挺官阶颇高的武将,正无所事事的抱着胳膊站在船下,身边立着一只巨大的黑狗。林小容皱了皱眉。
有哪里不对。于是她扭头小声说:“阿朝,你看那边。”
听到林小容如此称呼,孟寒朝挑了挑眉,然后便顺着林小容所说的方向看去,“嗯?他怎么来了?”
“他是谁?”林小容问道。
孟寒朝贴在林小容耳边低声道:“那是梁丞相的门生,叫杨蔚云,现任禁军校尉。”
“梁丞相的门生还有武官?”林小容有些讶异。
“他原本是个书生,后来弃文从武,也算有勇有谋。”
林小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说出自己的疑问:“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想不起来。”
“哪里不对?”孟寒朝再向那杨蔚云看去。杨蔚云身边的黑狗似乎有些无聊,前爪趴着,正在摆尾巴。
这时队伍已经渐渐前挪,轮到了林小容和孟寒朝。一个官差扫了他们两眼便低下了头,无精打采的问道:“叫什么名字?打哪来往哪去?”显然是问了几天相同的问题,有些倦怠。
林小容作出有些胆小怕羞的样子,躲在孟寒朝身后,孟寒朝趁机拉住林小容的手,向那官差道:“启禀大人,小人叫李朝,这是小人的娘子,闺名叫做兰娘。我夫妻二人打从京城而来,欲往遥谷探亲。”
“哦?京城?”那官差抬起头看了孟寒朝两眼,然后又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口问道:“京城什么地方?”
“城郊李家铺。”
孟寒朝的说辞一路上都没有变过,说的也是真实的地名,那官差记录下来,便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
“是,谢大人。”孟寒朝低着头躬着腰,拉着林小容的手走上了码头。此时渡船下面,有不少人正在排队依次登船。林小容站在队伍里,忍不住又扭头想要去看那个杨蔚云。然而,转过去就发现四目相对,那杨蔚云正看着她,大步走了过来,他牵着的那只黑狗也摇头晃脑的跟着。
林小容心中一紧,手上用力,孟寒朝感觉到异样,也回过了头。
这时那杨蔚云已走到了他们身边!
林小容心中有鬼,连忙强打精神,控制面部表情,以免显得过于紧张。她甚至感觉到身边的孟寒朝也略微崩紧了肌肉。
谁知那杨蔚云到了他们身边,并没有停留,而是绕过他们径自上了船!
林小容和孟寒朝对视一眼,都觉得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好笑。
然而放松不过片刻,杨蔚云又走了下来,这一回,他竟直直的朝他们俩走来!林小容又紧张起来。
这时,杨蔚云在他们身边站住,道:“这一班船已满,由你们开始,等下一班吧。”
林小容有一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后便觉得既想晕菜、又想骂娘。孟寒朝反应倒快,连忙说:“是是,多谢大人。”
杨蔚云面无表情地走了开去。
孟寒朝的人已有一小半上了这艘船,此时却也无法撤回,他们站在码头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船拉起了风帆,驶出了渡口,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
又等了半个时辰,那艘船由对岸返回,卸下了客人,孟寒朝拉着林小容走上去,找了甲板上的位置坐下。刚刚坐好,就又看见那杨蔚云牵着黑狗走了上来。孟寒朝和林小容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异样。
这一回,直到船开,杨蔚云也没有下船。
生死之间
这是一艘大型官船,船上挂满了风帆,乘客近百。刚驶出渡口时,风平浪静,船还算稳当,可等到了河中央,水流湍急,河上风骤,船便上上下下的摇晃。林小容的身边便有个乘客受不了颠簸,趴在栏杆上呕吐起来。林小容捂着鼻子,稍稍往孟寒朝身边挪了挪,与那人保持距离。
孟寒朝低头问道:“娘子,还好吗?”
“没什么要紧。”林小容想要冲他笑笑,一扭过头,就发现孟寒朝的脸几乎是紧贴着她的,她转过头去,嘴唇险些就要擦到他的面颊,而孟寒朝鬓边的一缕长发,正拂过她的脸,她都闻到了那发上的香气。
这香气……好熟悉。来不及尴尬,脑中一个突然涌起的念头,让林小容全身如同被雷击中。
电光石火之间,记忆的闸门裂开了一条缝隙,她回忆起一年前的那场春日宴,她在公主府里初次遇见梁月湖时,两个人的对话。
那时候,眼盲的梁月湖不费吹灰之力,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她记得那时候他说,她身上除了女子的胭脂味,还有“南海沉香”的味道,他还说:“这香料极珍贵,父皇只赐予过定西亲王与楚将军。”
只赐予过定西亲王和楚将军!只有孟寒朝和她才会有的味道!林小容想到这里,猛地扭头去看那条黑狗。它正向他们摇着尾巴。
原来如此!宫中必有那南海沉香!只要那是条训练有素的狗,只要梁月湖也让那条狗闻过那气味,那么无论他俩的脸上如何伪装,要被找出来,也根本是轻而易举!
孟寒朝注意到林小容脸上的异样,贴近她问:“娘子,怎么了?”
此刻危机就在眼前,林小容却觉得自己的头脑反而分外的清明,她没有答话,身子却忽然一软,向孟寒朝怀中靠去。孟寒朝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张开手臂将她搂住。
光天化日之下,这对男女竟如此有伤风化,他们身边的许多乘客都对他们侧目而视。林小容装作无力,柔声道:“相公,我有些头晕。”
众乘客听到这是一对夫妻,心中蔑视已稍去了一分,又知道那娘子身子不适,便更加宽容,也不再对他们行注目礼。
然而孟寒朝却已明白事情有异。
于是他低下头,用正常音量道:“娘子,你且忍一忍,过得两刻钟我们便上岸了。”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子正遮住了林小容小半个上身。这一瞬间里,林小容用最快的语速极小声在他耳边说:“我们身份怕是暴露了,小心警惕!”
孟寒朝虽有些不明白,却也警醒起来。他装作安抚地握着林小容的手,却在她掌心捏了捏,表示了解。然后他略微提高了声音道:“今日风高浪急,船确是难行得稳。”
在不知情的人听来,这是十足正常的一句话,然而隐在众人中的孟寒朝的手下,却收到了情况有异、随时准备出手的暗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手已按在了兵器上。
天空中阴云密布,天低的就像压在头顶上一样,河面上水汽弥漫,分不清是雾是雨,风吹得更急,许多乘客不得不向船壁靠去,扒住了栏杆才能站得稳。这样一来,稳稳地站在甲板中央的杨蔚云和他的黑狗,就显得格外显眼。
这时,远处的河面上,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哨响。哨声尖厉,划破了雾气,落在众人的耳朵里,都不由得心中一突。
杨蔚云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