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些早已模糊的画面,却异常清晰地涌现出来:
她刚嫁进来时,总是小心翼翼地给他端来温热的醒酒汤,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关切;他通宵加班回来,客厅永远留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她蜷在沙发上等他,手里还拿着看到一半的书;有次他胃病犯了,疼得冷汗涔涔,是她一声不吭地守了一夜,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给他擦汗,手指冰凉却异常轻柔……
这些画面,当时只觉平常,甚至有些烦她的过分贤惠。
如今在黑暗里回想起来,却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泛起一阵阵迟来的、陌生的酸涩和闷痛。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枕头里。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是因为愧疚吗?一定是愧疚。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然而,梦里依旧是苏念安。梦里的她不再冰冷,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咖啡厅时那条素色的裙子,对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笑容干净得像清晨的阳光。然后,那笑容在他靠近时,又迅速褪去,只剩下疏离……
傅司珩猛地惊醒,额上全是冷汗。
傅司珩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傍晚,他鬼使神差地又拨通了苏念安昨天留下的那个号码。
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传来苏念安清冷平静的声音:“你好,哪位?”
“……是我。”傅司珩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傅先生?有事?”
“见一面。”傅司珩脱口而出,“就现在。老地方。”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傅司珩以为她会直接挂断时,苏念安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好。”
那家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还在,只是重新装修过,风格更现代了。柔和的灯光下,苏念安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
她换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显得沉静而疏离。
傅司珩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
“什么时候走?”他开口问道。
第20章
“说重点吧。”苏念安抬眼,目光平静无波。
“苏念安,”傅司珩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你就这么恨我吗?连多坐一会儿都不肯?”
他端起苦涩的咖啡灌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口的烦躁,“我承认当初都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混蛋!但我喜欢昭棠很多年了,感情这东西……由不得人。所以我才会忽视你,伤害你。我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
苏念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你很……可爱。”傅司珩看着她沉静的侧脸,这句话突兀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诧异的真诚,“真的。所以……别被一段失败的婚姻困住了。你还年轻,值得更好的。”
苏念安的指尖在玻璃杯壁上轻轻划过,终于抬眼看向他,唇角勾起一个极冷的弧度:“傅先生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做心理疏导,劝我放下过去,展望未来?”
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
“还是说,你看到我过得没你想象的那么凄惨,让你傅大少爷心里不平衡了,需要来确认一下我是否还对你念念不忘,好满足你那点可怜的、迟来的虚荣心?”
傅司珩被她的话刺得脸色发白,猛地攥紧了咖啡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念安站起身,拿起手包,“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我想我们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等等!”傅司珩也猛地站起来,情急之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啪地打开,推到她面前。
盒子里躺着的,不是“钻石之泪”,而是一只翡翠手镯。
镯身通体翠绿,种水细腻通透,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正是昨天苏念安在玉石店里看了许久、最终因为价格而放弃的那一只。
“这个……”傅司珩的声音有些急促,“昨天在店里,看你好像很喜欢。”
苏念安的目光落在那价值不菲的翡翠上,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她抬起头,直视着傅司珩:
“傅司珩,你这是什么意思?补偿?施舍?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
“我喜欢的东西,我自己买得起。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更不需要一个前夫、一个曾经把我践踏到尘埃里的男人,假惺惺地来送温暖!”
“我没有!”傅司珩被她眼中的冰冷和鄙夷刺痛,“我只是看你喜欢……”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苏念安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她拿起包,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傅司珩看着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感攫住了他。那句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念安!我错了!”
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有些突兀。
苏念安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傅司珩走上前,看着苏念安。
“对不起,是我太晚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念安,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珍惜我们的缘分。”
苏念安愣住,然后,她挺直脊背,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融入了门外熙攘的人流和夜色里。
第21章
离开咖啡馆,苏念安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
傅司珩最后那句话,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伪。珍惜?他懂什么叫珍惜?他的珍惜,只配给傅昭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