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徐采不高兴了,蛮横地说:“说是定亲,六礼都没过,怎么是我蹉跎的她?谁拦着她嫁人了吗?”

徐母气得要打他,“她是个守得住的性子,长得不丑,二十五岁,也不算老,和你年纪匹配。你阿耶如今没有一官半职,认真论起来,还是我们高攀了,这样的你都不满意,还想要什么样的?”

徐采装聋作哑,坐在桌前一扫,满眼的佳肴,却半点胃口也没有。他问徐母:”今天宫里有人来吗?“

“没有。”徐母宛如惊弓之鸟,“你又闯了什么祸,宫里要来找你?”

徐采怔怔地望着他母亲,一颗心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徐母絮叨了半晌,见他都不做回应,急的在他肩头一推,“贺娘子的事,到底成还是不成?成就今年赶紧结婚,省得被人传得那么难听。你阿耶老不中用了,你真要气死他吗?”

“知道了。”徐采胸口很窒闷,放下汤匙,又往榻上一躺,用被子捂着头,“你让我想想吧。”他闷闷地说。

徐母不答应,要来扯被子看他的脸,“你可别再犯糊涂了。”

“不犯糊涂。”徐采把被子一拉,平静的脸对着徐母,他清清楚楚地说:“我不是年少无知的时候了。”

徐度仙坐镇徐府,平卢军的人没敢擅闯,凌晨返回留邸禀告了温泌,温泌坐在堂上,还拿着那柄匕首练手,得知这个消息,他将匕首“哐”往案头一拍,“龙潭虎穴都敢闯,徐家不敢进?徐度仙是长了三头六臂吗?”

曹荇是唯恐他还要发疯,惹出乱子来自己没法收拾,只能竭力跟杨寂讲道理,“徐度仙门生多,朝中拥趸一大堆,惹了他,要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使君这趟来,费了许多功夫笼络朝臣,难道要一朝全都付水东流?还有岭南!”他灵机一动,大声对温泌道:“这么多的大事要办,使君难道要因小失大?”

“曹荇说的是。”杨寂指着外头天色,意有所指:“天亮了,隔了一夜,酒还没醒,说不过去了吧?”

温泌走出室外,天光大亮,雪早停了,一轮红日迸射而出,屋檐上的雪泛着晶莹的锐光。

他深深呼吸,清冽的空气充满了胸臆,精神一振,脑子也冷静下来。踩在深不及靴底的雪上,他垂头想了想,对杨寂和曹荇道:“我进宫一趟。”

“你进宫干什么?”没等杨寂发问,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来。寿光穿着红衣银带,扮成个年轻的郎君,牵着马走到留邸外,将马缰丢给守卫,她很神气地负手站在门槛外,对温泌扮个鬼脸。

“县主?”阴魂不散的女人,温泌的反感都在脸上。

“茂英。”拦住温泌的去路,寿光笑嘻嘻的,“我叫茂英。”

温泌绕过她,寿光转身,跟了上来,“你进宫干什么呀?”

温泌道:“请罪。”

寿光叹口气,“我还以为你进宫去看我呢。”

温泌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侍卫闻知他要进宫,将马牵了过来,茂英一把将辔头抢在手里,打量着温泌的装束,笑道:“我特地出宫,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杀成徐采。若没杀成,我替你把他从徐家骗出来。看样子,你没杀成。”

温泌这才正眼看了看她,有些玩味地说:“你跟徐采有仇?”

“没有仇。”寿光摇头,很坦诚地说,“我听说吉贞很宠爱他,”说到“宠爱”二字,寿光悄然打量温泌,见他一脸漠然,跟昨日在宫里大相径庭,寿光还有些吃惊,停了一会,才说:“他是吉贞的人,我就讨厌他。我从小最讨厌吉贞,只要能惹她生气的事,我都喜欢做。”

温泌笑了一声,“幸而你长得有些像滕王,否则,我要以为清原公主杀了你的生身父母。”

被他讽刺,寿光也不气。她吐了吐舌头,蛮不讲理道:“反正我就是讨厌她,从小就看不惯她!”将辔头在手里拍了拍,她仰头对温泌一笑,“正好我也要回宫,你不能送我到岭南,顺道送我回宫吧。”

“那我不进宫了。”温泌脸色一变,“辔头县主喜欢,解下来拿走吧,马留下就好。”

“好呀!”寿光笑着拍手,命令侍卫将辔头解下来,“这辔头嵌了金丝,我喜欢。拿回宫给蝉姐看,让她也眼馋眼馋。”嚷嚷完,没听见温泌有反应,寿光丢下马缰,鬼鬼祟祟进了留邸,她只顾着东张西望,猛然眼前寒光一闪,见侍卫手持长戟拦在正堂阶下。寿光哎哟一声,脚下被雪一滑,跌坐在地上。

这下摔得有点重,寿光半晌没起得来,眼含泪花抬头一看,正见温泌站在台阶上,一脸厌烦地看着她。

“你扶我起来呀。”寿光手伸出来许久,没人搭理,她委屈地要哭。

温泌不假辞色:“这里是平卢军军机重地,县主不方便进来。”

寿光垂头抹了把眼睛,才说:“那你送我到门口。”

温泌耐着性子,嗯一声,说是送人,自己先抬脚往门口走了。寿光气得在地上拍了几把雪,见温泌人影已经看不见,忙跳起来追到门外。侍卫不失时机将寿光的马牵来,温泌不冷不热地说:“县主慢走。”

寿光哼一声,上了马,见温泌要走,她立即伸出马鞭,拦在他胸前,“你别走,我是真有话跟你说。”从马上将半身俯下,她一张脸离得温泌很近。这也是一张粉白娇艳的脸,弯弯眉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颊冻得白里透红,她的唇边贴了圆圆的笑靥,透着喜兴和俏丽,“别人都说我和吉贞长得像。你看我,好看吗?”

温泌没有躲避,一张少女的脸凑到眼皮子下,馨香的气息轻轻喷在脸上,他气定神闲的,把她看了又看,摇头说:“不好看。”

寿光气得眼睛一瞪,要用愤怒的目光威慑他,但她自己没绷住,又嘻嘻笑开了,她天真地晃晃脑袋,瞅着温泌,意味深长道:“我刚生下来时,我阿耶为我占卜,相士称我宜配天祚,正位坤极,你没有眼光。”

温泌大笑,“你?”

寿光气得脸颊绯红,“你不信?”

温泌似笑非笑,“你做皇后,岂非萧家要遭受亡国灭族之祸?”

寿光听出温泌的嘲弄之意,她挺直脊梁,垂眸傲然对他,“我看你是个人物,可惜你太蠢。娶了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取得岭南,届时天下的一半都尽在掌中,谁还敢把你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她又笑了,眸光流转,傲气化春水柔情,“我和吉贞不一样。只要是我自己选中的丈夫,一定会用尽所有的心意爱他、敬他、帮他。”

“多谢县主垂青。”温泌无动于衷,“可惜你不懂得,硬塞到嘴里的肉,我不爱吃。”

寿光大怒离去,温泌被她一打岔,也不急着进宫了,折身走回留邸,曹荇和杨寂两个两眼锃亮地盯着他,温泌跺着脚上的雪,莫名其妙地看他们一眼。“天泉,”杨寂拉着温泌的袖子,和曹荇两个架着他奔进书斋,曹荇关上门,杨寂劈头就问,“滕王的女儿想要嫁去范阳?”

温泌被他们两个围着,走也走不脱,索性往椅上一坐,翘着脚凝望外头大雪压弯枝,思量了一会,他点头,“不错。萧茂英,年纪不大,胃口倒不小。”

他许久不吭声,杨寂以为他不肯讲,剥片新橙丢进嘴里,被酸的五官一皱,他拧过头来,还是一副怪相,“你真嫌她丑?其实我看,比起那个,也不差多少。”

曹荇摇头,他是真心为温泌考虑,“一个县主,莽莽撞撞,乱跑乱逛,也不省心。”

杨寂想到吉贞,呛得猛咳。别的不提,一想到寿光也姓萧,他就后怕,姓萧的女人是不是都不安分?大约是根里带的。寿光这事,杨寂倒比温泌还上心,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最后,他将橙子丢在一边,肃容道:“要夺岭南,娶了寿光县主,倒是条捷径。”

温泌道:“不见得。滕王还有儿子。”

杨寂道:“我看寿光县主也很有心计,滕王的儿子不见得及得上她,看看咱们陛下吧。”

温泌思索良久,还是摇头了,“滕王恨我入骨,不会答应,太后对我有防心,也不会答应。”

曹荇好不容易才插话进来,“要我看来,还是崔氏好些。崔氏在河北的势力很大,晋阳一战,卢燧死在使君刀下,河北豪族心怀怨恨,和崔氏联姻,也好安抚人心。不论北御契丹,还是南击中原,河北都是我军腹地,重中之重,不可有丝毫动乱。”

在杨寂看来,岭南仿佛悬在眼前的一块肉,吃不到嘴里,看得实在眼馋,但温泌执意不肯,只能同意弃寿光而取崔氏,“既然如此,何不趁朝廷还没来得及从中作梗,先与崔氏下定?到时太后有二话,奈何这边木已成舟,她还能强拆姻缘?”

曹荇甚为赞同,两人一拍即合,那架势,当场就要挽起袖子写起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