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阿黛尔是女巫,骤然脱困,心中的安心和感激不可言表。
谁也没想到,那初遇时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竟然会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记忆。
然而此刻回忆涌上心头,约翰王子却突然间意识到,那时候之所以他会产生金粉化作的精灵翅膀将女巫阿黛尔眼眸照亮的错觉,是因为她站在阴影中。
原来早在最初的时候,命运女神就谱写好了所有人的镇魂曲。
之后的一切挣扎,挣扎到死,不过是他们唯一能留在世间的东西而已。
嫉妒与复仇的女巫彻底融化在了泥潭中,棉花糖似的云朵抿着唇角笑着,轻轻挪开,灿烂的阳光无所顾忌地洒下来。
很快,泥潭就因为温度上升而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薇薇安公主双眉微蹙,垂下悲悯的眼,屏住呼吸把头扭到一边。
约翰王子注意到薇薇安公主的动作,恍然,安抚地将她搂到自己身边,就这样,从另一边远离了肮脏的泥潭。
王子和公主摒除千难万险,打败了阻挠两人感情的邪恶女巫,在阳光明媚的日子结为夫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永远。
罗宾看完这个故事后觉得心情非常糟糕,她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缓缓吐出胸中的郁气。
发了会儿呆,罗宾还是缓不过神来,有种属于自己的情绪之海风雨欲来,偏偏风雨未来的沉闷与潮湿。
罗宾决定去找始作俑者的麻烦。
走出书房,船头甲板上布鲁克搬出了躺椅在晒日光浴,一楼似乎没有七夜萤的身影,罗宾走上楼,看到貌似在看风景的宇智波鼬和七夜萤。
背对着她的失格船长并没有发现她过来了,还扒拉着身边的副船长说自己一点也不热。
“……靠近你才不热,所有人周围的空气都是腐臭的热沼,只有宇智波君周围的空气是澄净清凉的水~”
罗宾不自觉地唇边就挂了一抹笑。
听说挺多人好奇北极星笔下的特里斯为什么那么会蛊惑女人,让她们为他痴狂。
罗宾表示别的不知道,不过仅就会说话这一点,特里斯估计是没办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哎?罗宾,有什么事吗?”七夜萤回头,朝罗宾挥了挥手。
罗宾想起来意,唇角的微笑渐渐消失。
她走到七夜萤另一侧坐下,蓦地想起七夜萤刚才的拉踩行为,脸色一黑,报仇般地紧紧挨着了七夜萤。
“刚才我看了你新写的那个女巫的故事……和《大海贼》以及《大海爱情故事》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呢,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七夜萤飞快地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之前出于泄愤写的对童话故事的戏仿短篇,不由尬笑了两声,“呵哈哈……随便写的啦,不会拿去投稿的。很没用嘛,因为。”
罗宾挑了挑眉,“是吗?不过我也不关心这个,我想知道的是,因为女巫最后会有那个结局呢?是因为她是女巫吗?虽然你在最后以王子的视角说出了命运女神……但是这并不是正确答案,只是王子的偏见,对吧?”
七夜萤继续飞快眨眼,发出拖延时间的语气词,大脑飞速运转。
#有人怀疑我写文时深谋远虑但其实我只是随便写了个故事当时什么都没想结果现在回答不上来了该怎么办?!#
莫慌。
七夜萤悄悄揪住了宇智波鼬的衣摆,告诉自己她可以的!
作为偏向于“作者已死”那一派的作者,七夜萤表示她在写完一篇文章一本书后已不再是作者而是读者了!
好的!
现在就让她以读者的身份来分析一下伟大而又杰出的文豪北极星所纂写的短篇小说《童话女巫》……《女巫阿黛尔》……《薇薇安公主》……《王子的恋爱》……
呃……
总之名字不重要!
七夜萤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罗宾不解的目光下义正严辞道:“我觉得女巫的悲剧点有很多个,但是女巫人生悲剧的核心内核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做不到保护自己的善良。但是这又出来一个问题,若我们经历她的经历,那我们会比她更善良吗?还是说更加邪恶?”
罗宾微微一颤。
七夜萤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而是继续以一个历经千测万考,做过不下一千道阅读理解题的过来人的口吻从头开始分析。
“你看啊,首先,女巫这个身份就是一个悲剧因素;其次,她的家庭环境以及生活环境都造成了她的性格以及之后的性格转变;最后,她的经历基本能够归结为自作孽不可活,王子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放过她,她拥有很多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她却只是越陷越深,最后作茧自缚。问出女巫为什么不悔改的人大概从未站在女巫的角度去思考,或者自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女巫的角度去思考。”
七夜萤回想了一下,说:“菲茨杰拉德在他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开头写了这么一句话:‘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七夜萤说:“女巫阿黛尔没有的优势就是一颗坚强的心和足够的知识。坏人最后沦为坏人,很显然就是缺少了成为好人的条件――这说到底只是一句废话,但是如果不重视这句废话,不清楚紧跟在这句话后面的是什么,只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肆意批评的话,最后只会显出自己的愚蠢。所以经常有人说愚蠢的好人比坏人要更有害,如是而已。”
宇智波鼬旁听着,听七夜萤说完,看她转头看向自己,和她相视一笑。
他好像抱抱她,不过他只是悄悄握住了七夜萤的手,许许多多的回忆像海中的浪花绽放又凋落,等待下一次的绽放。
如果有人问宇智波鼬为什么会喜欢七夜萤的话,那么他会回答:“因为我喜欢她眼中的我。”
宇智波鼬喜欢七夜萤眼中的自己,或说,他喜欢那个在七夜萤身边的自己。
如此种种,不足为外人道。
七夜萤笑得甜甜的,悄悄挠了挠宇智波鼬的手心,然后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对陷入沉思的罗宾答题。
从结构主义到解构主义,从嘲讽和戏仿到虚无主义,从文学母题“复仇”中的典型模板到童话故事的存在意义,七夜萤说了很多很多,多到最后甚至出现了观点冲突或者矛盾的情况,而面对罗宾的质疑,七夜萤也表现得很厚脸皮。
“因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嘛,所以就把所有能联系上的都说了。我说我想说的,你听你想听的。说白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要是以为表达能够完整,或者完整地被接收,那才是做梦呢。”
银发绿眸的少女笑弯了眼,拍了拍罗宾的肩,“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谁能说我说的就是对的呢?要是你能给我我想不到的答案,那我反而要感谢你呢~反正最近也没事儿,要不我给你布置一道作业,题目就是……哎?罗宾?”
站起身扭头就走的罗宾摆了摆手,“告辞,我还有一整个世界的历史等我整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