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唯几乎是弹起来,连声道谢,抓起包快步穿过幽长的走廊,走向那扇尘封真相的门。
同一时刻,卫城老城区弥漫着茶香的小茶馆里,赵剑正和几位老司机围坐,桌上摊着几张信纸,上面是歪歪扭扭却字字千钧的叙述。一张张按着手印的证词被赵剑小心收起,沉甸甸的,是人心所向的公道。
…
网上的风暴随着时间沉默稍歇,但“老赖之子”、“啃亡魂”的标签仍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刘羽唯坐在电脑面前,屏幕冷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文件夹里躺着两个压缩包:一份是从赵剑那里拿到的司机证词;另一份,是她历经波折,从积满灰尘的档案袋里翻到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泛黄纸张清晰记录:驾驶员赵东扬,血液酒精含量检测结果为 35mg/100ml,属饮酒驾驶。
两份资料连同她整理的时间线和关键点都打包挂到了附件。光标悬停在“发送”按钮,鼠标上的手指却始终没点击。最终,刘羽唯又新建了一个名为“重要说明”的 txt 文档,敲下几行字。
靳朗:
附件是证明赵东扬诽谤敲诈的全部证据,请务必细看。
另有一事,思虑再三,我想你有权知道全部真相。
靳叔叔当年那场官司,原告方的代理律师是我妈妈,余姚。
她当时是临时接手,对合同条款本身持有异议,但受限于职业立场,此事她心中亦有遗憾。
我无意为我母亲开脱,只是陈述事实。
如何面对,如何选择,权利皆在你。
刘羽唯
“已送达”三个字出现在屏幕后,刘羽唯靠在椅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心头却又压上一块更沉的石头。
她关掉电脑,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城市灯火在远处明灭。手机放在手边,屏幕调到最亮。指针在钟面上爬行,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
寂静流淌,邮箱没有新邮件,微信对话框里也只有自己那句【给你发了封邮件,很重要,请及时查看!!!】
清晨醒来,窗外一片阴沉,又等了一整个上午,靳朗那边依然杳无音信。
刘羽唯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越来越冷。
他看到了吗?
他…无法接受吗?
等待像钝刀子割肉,每一秒都在凌迟着她的理智。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了结。
午后,乌云堆叠,斜雨如织丝。
刘羽唯独自一人来到了城郊的岭山墓园。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钻进脖颈,带来丝丝凉意。她循着之前问来的信息,找到了靳军平的墓碑。
朴素的黑色花岗岩上刻着“慈父靳军平之墓”,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坚毅,眼神深邃。雨水顺着碑面滑落,像无声滚落的泪,她将怀里的白菊轻轻放下。
“靳叔叔…” 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是刘羽唯。靳朗…他可能没有跟您提到过我...”
雨势渐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她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松柏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呛得鼻腔发酸。
“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说话…”
“我知道,那场官司…压垮了您,压垮了公司,也…彻底改变了靳朗的人生轨迹。”
她的声音哽咽发颤,手攥紧了伞柄,指尖泛白。
“我妈妈她当时接下那个案子,为原告辩护是职责所在,但结果却…我只能说声对不起。”
“网上的谣言我和赵剑已经找到了证据。当年您为了保护公司和司机师傅做出了牺牲,他们都记着,现在也都愿意站出来帮助靳朗。”
“您是个有担当的好人。靳朗他…和您很像。”
“靳叔叔,我已经把所有证据,还有…关于我母亲的事,都告诉了靳朗。”
她低下头,望着墓碑前被雨水打湿的菊花,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迷茫,“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我理解他可能需要时间。换作是我,大概也需要很久才能消化,甚至…可能永远无法释怀。”她抬起头,一颗泪珠滑落,雨水模糊了视线。
“这次,我把选择权交给靳朗。无论他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是怨恨,是远离,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接受。”
“希望您在天之灵保佑他未来平安顺遂。”
刘羽唯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伞柄歪斜,雨水彻底打透了后背,但她的心里却奇异地感到尘埃落定的平静。
该做的,她都做了。
剩下的,交给命运。
…
京北午后,靳朗工作室里一片紧张忙碌,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昨晚靳朗收到了刘羽唯的邮件,也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说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花了半宿时间仔细看完了所有附件。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汹涌的心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赵剑收集的证词里,那些朴实甚至带着错别字的叙述,让他看到了父亲当年在司机们中间忙碌、发火、又默默承担的背影。那份事故认定书更是彻底解开了赵东扬谎言的所有死结。
至于余姚…恨吗?似乎谈不上。甚至在看到那句“她心里亦有遗憾”时,就已经消解了。
父亲当年面对的是时代的褶皱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而且当初也确实在那份合同上签了字。一个律师,哪怕站在对立面,又能改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