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她独自一人在公寓里的样子,英国新闻报道里拥挤的医院场景,所有关于病毒危险性的描述……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陷入无尽恐慌。
他猛地站起身,根本无暇顾及任何人的目光,快步走出会议室。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鸦雀无声,愕然地看着他们从未如此失态的总裁.....
杜云川是在消息传来的第三天,才风尘仆仆赶到伦敦那家私立医院的VIP病房的。
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弥漫。
然而,躺在病床上,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依旧难掩凌厉轮廓的人。
是商丘竹。
杜云川当场愣在门口,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快步走进去。
看着床上那个显然经历了严重撞击的家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唏嘘的叹息。
“我说商大总裁,”杜云川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感慨,“好端端一个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霸总模板,怎么一碰到言霜妹妹的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玩的又是哪一出?生死时速?英雄救美结果自己先进了ICU?”
病床上的商丘竹眉头紧蹙。
杜云川看着商丘竹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焦急眼睛,不敢再卖关子,赶紧把最关键的消息抛出来:“放心吧,她没事,好着呢。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他特意加重语气,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她人根本不在剑桥那边,巧了不是,就在疫情升级,那边封锁的前两天,她所在的课题组临时有个交流活动,去了杜伦大学。那边情况好得多,安全得很。你这一腔热血和这身伤,呃,算是白给了。”
商丘竹听到他的话,眼底的血丝和焦躁终于褪去。
杜云川说着说着又觉得心酸。
谁能想到,他会因为一个关于她的紧急消息,就方寸大乱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冒着极端天气驱车赶路。
结果……
商丘竹闭上眼,那只未受伤的手紧紧攥着那枚已然碎裂的玉佛。
杜云川摇了摇头,“你说你……至于吗?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商丘竹没有睁开眼,声音沙哑:“说完就滚。”
杜云川被他这恶劣的态度噎了一下,但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没跟他计较。
他啧了一声,翘起二郎腿:“滚什么滚,小爷我大老远飞来给你收尸,哦不对,探病,你就这态度?”
他瞥了一眼商丘竹苍白的脸,语气稍微正经了点:“行了,别跟个刺猬似的。想吃点什么?去给你买点,你这失血过多的,得补补。”
“不用。”商丘竹拒绝交流的意味十足。
杜云川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终于有点来气了。
“商丘竹,你他妈有点出息行不行?躺这儿装什么情圣受害者呢?当初一声不吭把人送走的是你,现在听到点风声就不要命地冲过来的也是你。玩深情给谁看呢?给自己找罪受?”
他越说越气,想把眼前这人骂醒:“听哥一句劝,先把饭吃了,把身体养好。然后哥教你,怎么把她……”
“追回来”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杜云川的声音却猛地卡住了。
因为他忽然对上了商丘竹突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可在那层薄怒之下,杜云川清晰地看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单。一种无论拥有多少财富权势,也无法填满的空洞和荒芜。
就像过去这两年多里,他在那些喧闹的宴会上瞥见的,萦绕在商丘竹周身挥之不去的气息。
只是此刻,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在他伤痕累累的时候,那种孤单感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浓烈得让人心惊。
所有的调侃瞬间都哽在了喉咙里,病房里陷入一阵凝滞的沉默。杜云川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低低地“操”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疫情带来的封锁让整个世界都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就在各种防疫物资都变得紧俏稀缺的时候,言霜收到了一个包裹。
寄件人写着杜溪薇。
她笑了笑,并不意外。
薇薇姐总是这样,隔三差五就会给她送些东西,有时是新鲜的食材,有时是给孩子买衣服时顺手给她带的一件毛衣,有时是一些家常的点心。
她们的关系早已超越普通朋友。
言霜有空时也常去她家,教孩子们功课,陪孩子们玩闹,一起吃顿饭,像是她在异国他乡的另一个家。
包装得很仔细,一层层打开。然而,当里面的东西完全暴露在眼前时,言霜准备拿出手机道谢的动作,微微顿住了。
里面是满满一箱当时极其难求的高规格防护用品,N95口罩、医用外科手套、消毒液、箱子的下面是在市面上早已断货,被炒至天价的特定药品,旁边附着一份详尽的安全防护指南,从外出归来的消毒步骤到不同场景下的风险等级评估,事无巨细,出自某位顶尖流行病专家之手。
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寄件人耗费了极大的心思才将它们收集齐全。
言霜看着这一箱沉甸甸的硬通货,不知为何,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一种熟悉到令人心悸的感觉,毫无预兆地窜上心头。
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
窗外是杜伦阴沉的天空,而她的眼前,却出现了那个人冷峻的眉眼和永远挺拔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