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一激,李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真跪在地上,鼓着腮帮子就想啃上去。
伏波厉声道:“李福,我刚才说的是什么?!”
这一声倒是把李福吓醒了,赶紧回忆了一下帮主刚才说的,别别扭扭学了起来。
伏波当然没放过他,不断在旁指点:“快些,这可是溺水的,都没气了!节奏别乱,吸气大口,呼气均匀!手上,手上别停!”
刚开始,旁边的确还有些窃笑,但是等李福越来越熟练后,笑声反倒消散了,人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救命,又有什么好笑的?将来若真溺水了,他们还希望有个人能如此施救呢!
一口气演练了三四分钟,伏波才叫停。李福喘了口气,回过神就蹦了起来,不停的擦嘴,还呸呸了几声。这下围观群众直接就笑疯了,不知有多少人吹起了狼哨。
严远也一言难尽的坐了起来,然而看向伏波时,对方面上却没有笑,反倒目带审视,神色微微有点冷意。严远怔了怔,心中突然生出了些波澜,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等众人都闹够了,伏波就板起了脸:“学急救都能闹成这样,将来你们能救谁?刚才笑的,全都给我跑二十圈!”
这一句顿时引来哀鸿遍野,操场是真的大啊,这二十圈可是能要人命的。
伏波没有废话,直接瞪向几个船长和队长,一群人背上一寒,立刻赶鸭子一样把人赶到了操场边上,任劳任怨的跑了起来。
身边都没了人,严远才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伏波身边。
“输气的滋味怎么样?”伏波也没转头,直接问道。
严远呆了呆,低声道:“没怎么样,就是救人的法子……”
“死到临头了,谁还会想是男是女?若是我在乎这些,早就死在贼人手里了。”
那声音里,有种异样的冰冷,似在陈述,也似在倾吐。
严远的心一下就收紧了,半晌才道:“小姐不是寻常女子……”
“若你始终把我当成个需要呵护的弱女子,真到阵前,我要如何信你?”伏波转过了头,神色冰寒,“严远,我到底是赤旗帮的帮主,还是你家小姐?”
严远嘴唇颤动了一下,然而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帮主。”
严远终于明白自己搞错了什么。哪怕之前隐瞒了番禺的信息,伏波也不曾责怪过他,可是这次不同,她是真动怒了。小姐和帮主这两个身份似乎是可以并存的,然而放在战场上,却并非如此。“小姐”是军门的掌上明珠,是他豁出命也要守护的遗孤,是个十七岁的闺秀;“帮主”则是继承了军门遗志,一手拉起船帮,杀人无算,可以让他俯首听命的天生将种。这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身份,若他分不清,只会害人害己。试想哪个统军之人,会把亲兵当成副将来用?
看着严远那低垂的头颅,伏波心中也生出了感概。这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甚至有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他对于邱大将军,对于邱小姐的赤诚是不容质疑的,也是她能用他的根本。但是一直放任这样的心绪,甚至到干涉她的言行,在意她的“清誉”,那助力就要变成阻力了,她可不愿带兵带出个“爹”来。好在,这人足够的聪明,也有大多数男人都不具备的开通,只要戳破了这个心结,就能解除隐患。
点了点头,伏波道:“你也去跑跑吧,好好想想,再回去带兵。”
严远默不吭声行了个礼,也加入了豕突狼奔的大队里,认认真真跑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就是按部就班了。练习射箭的,练习投弹的,练习急救的,还有许许多多整日操练、劳作,建设营寨的。
打探消息的人也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临近的海盗们的情况渐渐摸透,只等新兵全数到位,就能正式开战。然而兵还未发,上个月前往合浦的船队就再次回返,也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贵客,陆俭陆公子。
第八十一章
立在船头,陆俭负手遥望海港。他走时,港口还是一片残垣,处处焦烟,只有几条破船搁浅在岸边。而现在,哪怕隔得老远,也能看到修整一新的码头,旌旗招展的海船,比管事形容的还要兴旺繁盛。
区区两个月啊。
也正因此,他才选择提前启程,随着赤旗帮的船队前往罗陵岛,也为进一步踏足番禺做些准备。
船稳稳当当在码头停靠,陆俭下了船,却没看到迎接的人。这是消息还没传到,亦或者自觉有了拿架子的资本,不必迎出码头了?
不过以陆俭的修养,是万万不会把猜度摆在明面的,只笑道:“岛上变化之大,我都快认不得了。”
一直陪在身边的林猛道:“岛上一日一新,出去个把月,连我都要认不出了,何况陆公子?方才已经有人通报,陆公子还请这边走。”
早就摸清楚了林猛的脾气,这就是个只会听命行事的死脑筋,陆俭也不废话,跟着对方朝着营寨走去。
一路上,凌乱的棚屋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几个帐篷和一些防护用的路障,倒像是放弃了从码头到寨门前这么一片广阔土地。然而很快,陆俭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没走出多远,他就看到了一座新立的寨门,围墙不算很高,木头都是新砍的,但是把整个营寨扩大了一圈,形成了新的外墙。
陆俭目光微凝,随意问道:“人都搬进营寨,能住得下吗?”
“自然是能的。”林猛答的干脆,却又不多做解释。
陆俭还想再说些什么,那高大的寨门突然开启,一队人马出现在门前。
“明德兄怎地来了?倒叫小弟应接不暇,有失远迎啊。”伏波大步上前,笑着行礼。
陆俭面上也浮出了笑容:“贤弟都派船队来了,我手头正巧有些存粮想运去番禺,就占了你的便宜。”
伏波做讶然状:“明德兄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有存粮还不如直接卖给我呢。”
“想来比起粮食,贤弟更缺药材,我这次带了不少硫磺、硝石,还有治伤用的草药,权作谢礼,不知合不合贤弟心意?”陆俭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像是真有些歉意似的。
“明德兄这么慷慨,倒叫我受之有愧了,来来来,里面请。”伏波立刻收起了那点装出来的不满,笑着请陆俭入营。
这一番交谈可谓随意至极,颇有些亲近和默契,顷刻便把两月不见的生疏给抹平了。若是不看两人身后跟着的护卫亲信,也忽略掉寨门内外那些持槍肃立的兵士,真就像寻常不过的好友重逢。
许是为了表示郑重,营寨的里外两道门都彻底敞开,光是站岗的兵士就有几十人,绝对比阀阅之家中门大开要气派。这算是下马威吗?陆俭面上笑容不变,随意的打量起了寨内的景象。里面同样是焕然一新,海盗们修建的杂七杂八的房屋已经拆了大半,改成了一排排一列列的整齐屋舍,就跟军营里的营房仿佛。还有修整过的校场,此刻也挤满了人,都在勤练武艺,隔着老远都能看出声势。更远的地方,还隐约有些人搬着木料,似在修建更多的屋舍。
见此情景,陆俭不由轻叹一声:“贤弟的本事让人叹服,短短两月就能有此坚实营寨,瞧着比卫所还要强了。”
“还得多谢陆兄赠粮,否则也养不起这多人啊。”花花轿子人人抬,伏波自然也要恭维回去。
陆俭微微一笑:“若那点钱粮就能拉起这般的队伍,我那三弟也不会一败涂地了。”
一来就提起陆家的事情,代表的会是什么呢?伏波并没有接话,把人让进了屋中。
分主宾坐定,伏波这才向陆俭介绍几位头目,林猛、孙二郎这些就不必说了,倒是严远让陆俭多看了几眼。当初收服的刀客,如今已经看起来已经俯首帖耳,跟个寻常将领似的,不见桀骜,也不知那个“小姐”如今是怎么安排的。
不过这些可以晚些再去探查,最先要解决的,还是正事。
伏波问道:“明德兄此去番禺,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