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铎也点点头,自顾自离开了。
殿外断断续续的雨这会又停了,乌云的云层已经?薄了。
秦铎也穿过回?廊,去了含章殿,殿中?的龙书案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奏折,一旁的箱箧也堆满了,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好。
秦铎也看得直摇头,他捏了捏眉心,径直坐在属于?皇帝的坐榻上,提起御笔就开始审阅。
含章殿内的侍者全看呆了,但他们近几日在宫中?也是知道?秦铎也的,所以没有谁敢上前提醒,只是叫一个小黄门离开,去告诉勾弘扬。
勾弘扬看看小黄门,又看看那扇屏风。
屏风后,秦玄枵仍在汤池里,见他进来,竟只是吩咐他去换个烈些的酒。
“就去取......梦神酿吧。”
勾弘扬先去拿了酒,递过去,又将秦铎也的事转告给秦玄枵。
秦玄枵听?罢,只是一笑?,“任他坐着罢,无妨。”
勾弘扬忍不住提醒:“陛下,文大人是否太过于?......”
这位御内的总管太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吐出来一个词,“恃宠而骄了些?”
“朕倒希望他真是恃宠而骄。”秦玄枵摇了摇头,又说,“以后这样的事不用告诉朕,也吩咐下去,见到他就跟见到朕一样,好好照顾好了。”
勾弘扬领命离去。
秦玄枵将倒了盏浊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再唇齿间蔓延开来。
唇角被秦铎也咬破的皮肤刺痛更甚。
他骤然从?汤池中?站起,随意披上了衣服,甚至没有将头发烘干,便?出了清露宫。
秦玄枵又一次走到那处装满了成烈帝的遗物?和书法画像的偏殿之中?
殿内依旧一尘不染,就算天气并不晴朗,但琉璃外壳却依旧莹亮。
他静静地?站在挂画前,仰视着画卷上成烈帝挥斥方遒的身?姿,仰视那英气俊逸的面容。
这曾是他幼时活下去的念想。
吃人不眨眼的后宫,阴森昏暗,他的童年如同在寒冷刺骨,猛兽环伺的黑夜里前行。
蔺溪只坚持过几年,便?疯了。
而他幸存下来没彻底疯掉的原因?,便?是那本路上偶然捡到的成烈帝的传记。
初见画像的惊鸿一瞥,让他恍然像是见到了漆黑夜幕中?的月亮。
明月洁白无暇,明月皎皎,从?混沌中?升起,坠入他的双瞳之中?。
为了靠近那遥挂在天边的月光,他如饥似渴地?偷偷学习,他见缝插针地?在宫中?,如同老鼠一般存活下来。
月色皎洁,他忽然就觉得,后宫之中?每日乱哄哄的尖叫、算计、勾心斗角的闹剧似乎搜不是什么大事了。
他再也不会因?为被欺凌辱骂而萦怀。
流年匆匆,后宫众人的嘴脸像是鬼影憧憧,活着进来一批又一批,疯了一批又一批,死了一批又一批。
生前多么闹腾的人,斗来斗去,死后都不过白布一盖。
后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每个人都看起来结了盟众志成城,其实都是孑然一身?罢了。
算错了,就一脚踏空。
秦玄枵在麻木的人群中?,找到了心中?的月,从?此飘荡瑟缩的心便?安定下来。
就算后来读懂了,知道?成烈帝是早已死去百年的人又如何?这早已是支撑他在荒唐人间活下去的动力了。
成烈帝锋利的目光划破臃肿的人群,是他鲜血淋漓拔出反骨做剑刃,砍掉敌人的头颅的勇气。
月色皎洁化作甘霖,成了他活至今日的生命源泉。
秦玄枵只在偏殿中?静静坐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殿,他最后在偏殿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阴影遮蔽殿内挂着的卷轴,画像上的面容模糊了,手书上的字迹晕染开了。
渐渐都隐在遥远的时光中?。
他缓缓阖上了殿门,门上有锁,他将金匙在锁孔中?轻轻一转。
咔哒,落了锁。
秦玄枵取出金匙,握在手心中?,他向?后慢慢退了一步。
?? 这步走出的竟比他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他彻底转过身?,将偏殿抛在身?后。
走过一弯桥,秦玄枵站在桥上,桥下是一汪池塘和,溪水汇集进池内,池内养着荷花,这季节只剩下睡莲。
秦玄枵抛了抛手中?的金匙,忽然松开手。
一抹金色从?指尖滑落,近乎无声一般,落入池塘中?。
悄无声息的,渐渐沉在水滴了,被睡莲遮蔽。
他不再需要殿中?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