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间停下了脚步,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蓉儿,你怎么哭了?”郭靖按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喘着粗气来到她身边,发现她竟已泪流满面。
黄蓉摇了摇头,抬手用袖子快速胡乱抹去眼泪:“我没事,靖哥哥。”
她只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
小酒馆的人陆陆续续的因事而要离去。
追未婚妻的追未婚妻,找师父的找师父,当掌门的赴任掌门去,一个多时辰后,各自散去。
在随郭靖离去前,黄蓉久久凝视了冯蘅一眼,她仍是没有抬头看自己,只能失望的离开。
黄药师从城中接来了曲悠,叫人抬来了两樽木棺,亲自将密室中曲灵风的骸骨置于其中,被曲悠傻笑抱着的冯蘅一言不发的看着棺盖合上,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阿蘅。”
她闻声抬眸望向他,眼看着他从自己手中接过了梅超风的尸身,转身抱进了木棺内缓缓放下,就在即将合上棺盖时,她大喊“等一下”后冲上前来,伏在棺身上欲看这最后一眼。
棺内中人宛如睡去般,神态安宁,只是脸色灰白,黑袍上大片的血渍干涸化折射着冰冷的寒光,不似夏夜,更像寒冬。
环顾短暂的一生,梅若华是不幸的,上天几乎未曾眷顾怜爱过她,而这“几乎”二字凝聚了她人生中最幸福的四年,却也成为困住她往后十几年自责的来源。
得到后失去,比未曾拥有过更痛苦。
你总说,好奇我的家乡,羡慕我的成长环境,想去那个世界看看……若是可以,真想把我的人生交换给你。
……
将棺盖推合上,冯蘅站直身体忽而感到一阵晕眩,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幸而撞进一人宽阔胸膛,被安稳接住。
黄药师干脆将疲惫至极的她打横抱起,让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
“要回桃花岛了吗?”曲悠懵懂的笑问道。
“嗯,我们要回家了。”
“好耶好耶!”
……
东海之上,大船载着三人、两座棺木缓缓起航,航程尽头,既是来时路,也是心归处。
船头甲板上,曲悠悄悄地坐在冯蘅身后,虽察觉到她较之初时沉默许多,可她想不明白便不会去想,只管头抵在她背上玩弄着她柔软的漫肩长发,乐此不疲。
黄药师从船舱中走出,见曲悠如此却并不阻止,径直走到冯蘅身边,将水壶递给了她,她沉默的接过,但没有拧开喝上一口。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抵达桃花岛后,曲悠兴奋的跑来跑去,四处游玩,黄药师只让一名哑仆跟着她,其余人抬着两座木棺进了地下墓室。
墓碑连同墓室中的玉棺已撤,所有关于“冯蘅”的痕迹都没了,两座木棺被并排安置在一起,恰好还留有一座的空位。
“我已通知乘风,让他派人去蒙古山中寻找玄风的尸骸,届时会送来桃花岛。”
在听到“玄风”两字时,冯蘅不由得眉头一跳,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两人都做了梦,同床共梦,于梦中回到了那一年的桃花岛,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师娘,可以再给我讲一遍桃花源记的故事吗?”
“这世上真的会有世外桃源吗?”
“师娘在的地方,我们这桃花岛,就是世外桃源。”
……
那一年盛夏,阳光灼烈的叫人睁不开眼,也蒙住了她的心,因此看不见诸多怪异之处,只有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的现在,方才恍然惊觉,原来都有迹可循。
她早该发现的,可她当时没有。
自梦中惊醒坐起时,冯蘅捂着心口喘着粗气,而枕边人竟也醒着,他跟着坐起,无言而心疼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萝儿的话,岛主大人听见了对吗?”
即使是靠在她耳边的轻声,也无法瞒过内力深厚而听觉敏锐的黄药师,他只是不说。
“已经过去了。”
“岛主大人信了?”
“阿蘅”
黄药师见她情绪似要激动起来,担忧的搂住她的双肩,却被她执意挡开。
“他没有,玄风他没有!”压低的喊声,隐隐的哭腔,“他哪里是喜欢我?他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姐姐!”
徒弟没有爱上他的师娘,也并没有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他只是把对过早失去姐姐的愧疚和感情投射到同龄的她身上,想要竭尽全力的对她好罢了。
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愈深厚愈模糊。
到情感浓时,便教人分不清。旁人分不清,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桃花岛授文授武,却唯独没有授人如何分辨感情。十七八岁正是情感充沛的年纪,岛上封闭,唯二的女性只有师娘和师妹,从前都住一起,只粗糙的归于家人之间的相亲相爱,所以相安无事。可自从发觉师父有可能看上了女弟子,“师徒情”和“亲情”的表象便被打碎了,随即产生了深深的困惑,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