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晓得颜元今那骚包就晓得做些叫人为难的事,忙在一旁主动体谅道:“无碍,我们还是亲自过去罢。世子,您觉得呢?”

广陵王世子淡淡朝她看去一眼,只冷哼一声,陈皮跟着他的时候都不敢三番五次抢他话说,这紫瓜倒是自觉得很。

不过他终究未有异议,只颇有些懒散地起了身,率先行了出去。

他腿很长,大步流星,李秀色忙要屁颠颠跟上去,忽想起什么,又退回去顺了两块芙蓉糕。

*

这一夜似乎很是漫长,又似乎过得极快,踏出门之时,已见日出之曦。

“百家村”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一占地较大的村庄,但只有亲临此地,才知此世外桃源别有洞天。月氏虽常年锁村,但村内从未耽搁建设,道路众多,皆铺上了石板砖,搭桥建瓦,小起高楼,随处可见摊贩商铺。

人们安居乐业,除开街角是有些行乞的老老少少,其余人穿着打扮可谓是看不出半点与当年那“下等族”的联系。

眼下虽说天方蒙亮,但恰是早市热闹渐起的时辰,路上已可见不少行人。许多见着族长经过,纷纷弯腰鞠礼,而后目光便不约而同饱含新奇及探究地看向他身侧那两个眼生的郎君娘子,不乏一些窃窃私语。

这不是族中人罢?族长怎么会带外人进来?

那小郎君神采飞扬,俨然神仙般的人物,走路时环佩作响,叮叮当当,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那小娘子样貌虽普通,却因面上那显眼的胎记,也叫人心生好奇。

李秀色自从摘了帷帽,被人看得多了,眼下丝毫不介意,只偷偷将袖中藏着的糕点拿出来一个,轻轻撞了撞左侧人的胳膊,小声问道:“世子,吃吗?”

颜元今低头,看她不知什么时候竟还顺了这东西出来,嗤道:“你自己留着吧。”

李秀色“哦”一声,其实方才递的册子、两杯茶、及一块糕已然让她迅速任务加四,虽说离预想的还很远,但是胜利指日可待,总归她现在还有些饿,不如见好就收罢。

这么一想,她便心安理得地将两块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颜元今颇有些嫌弃地瞥她一眼后,脚步不由加快了些,只是方拉出点距离,后头那短腿便蹭蹭蹭追了上来。

“到了。”

李秀色正追得吃力,忽听尤老出声,定睛看去,才发现停在了一处在此处较大的宅院面前。

尤老带众人推门进去,入目便是一极为宽敞的宅院,院中杆上晒满了花花绿绿的染布,各角落摆着数只大染缸,以及几台纺织用的脚踏缫车。

眼下天色尚早,竟已有数个女工在晨起做活。

几人在尤老带领下行至一侧屋前,还未站定,不远处便忽而迎出来一位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面容俊朗,打扮得体,稍带些富态,笑道:“尤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招呼完,瞧见这族长身旁跟了两个眼生的郎君和小娘子,又稍稍有些诧异,下意识问道:“这两位是……”

一看便是外人,过去可从未有外人进村的先例。

“是两位贵客。”尤老只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未提及世子身份,只开门见山道:“绍磊,端远兄可在?”

“家父?”辛绍磊听了听屋内动静,摇头道:“这个点他应当还在睡,老爷子前些日子意外染了风寒,昏沉的时间比往日多了些。”

又奇道:“族长找他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等尤老说话,颜元今道:“把他喊醒,我要问一些话。”

“……”

辛绍磊先是一愣,又稍有些不满,这小郎君究竟是何人,语气怎的这般嚣张?

李秀色在旁小声提醒道:“世子,您这要求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尤老也抹一把冷汗,忙打圆场道:“辛柔还未归家么?”

“方才回来了。”辛绍磊这才将目光移回尤老身上,叹气道:“我正奇怪呢,往常她回来定要先逗下院中的野猫,今天竟直接捂着脸回房了,问她什么也不说,进屋便开始砸东西……”

猫?

李秀色闻言,浑身顿时一机灵,在四周望了望,下意识朝颜元今身侧靠了靠。后者察觉她动静,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贴上来,便头也未偏,只伸出一根手指头抵住她脑袋,将她推远了些,末了,还将指尖在衣上懒洋洋地擦了擦。

辛绍磊问道:“尤老,我记得她昨夜外出归来是直接去您那帮忙了,怎的一夜未归,还变成这般……”

尤老顿觉尴尬,清了清嗓子:“这个,说来话长。”

又道:“还是先谈正事罢,既然端远兄未醒,问你也……”

可谁知话音未落,便听屋内传来一声沙哑而苍老的嗓音:“是、是尤弟来了么?”

颜元今唇角一勾,未等辛绍磊阻拦,已然抬手推门进了去。

*

屋内,摆放着一炉安神熏香,其后,是一张年岁久远的松木床。床上那人被辛绍磊搀着坐起,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时不时轻咳一声。

“这位,你可认得?”

陈旧的名录册翻开至记载‘月阿柳’一页,递到他面前,老人颤颤巍巍看了半晌,忽道:“这是……是我那位姑奶奶?”

“正是。”尤老忙追问道:“端远兄,你是听谁提起过她?”

辛端远未应,只缓缓道:“我、我这姑奶奶……是死在外边了。”

颜元今来了兴致,眯起眼道:“可知她是如何死的?又或者,是被谁害死的?”

老人稍稍一怔,并未作答,只似想起什么,右手不自禁地抚摸上籍册边缘。

辛绍磊在旁一脸讶然,他出生时祖父便已过世多年,月氏除族内生死总册外,单家并无族谱,死者已矣,自他这一代起,父亲从未多言旧事,以至于他对上几辈并不熟悉,如今第一次瞧见名册上那位‘曾姑奶奶’的画像,倒也倍感新奇。

可籍册上分明写了这月阿柳死因不明,为何还要专程跑来问他父亲?

那边厢,辛端远沉默了半晌,终于将头移开,忽而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几位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