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阖上眼，再睁开时，眸中的痛楚已化为焚尽一切的决然。

“就算以身为祭，我也会带她回来。”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殿门外。

子时，鬼哭城。

刺骨的寒风卷着黑色的魔气，如同万千怨魂在哭号。

阙烆一袭玄色战袍独自踏入这座死城，脚下的积雪被魔气染成污浊的灰黑色。

“阙烆阎君，竟敢孤身前来送死！”

三道诡谲的黑影从残垣断壁中射出，从三个方向同时袭向阙烆。

阙烆狠狠蹙眉，正欲挥出神力。

城中央的雪地陡然爆开一团璀璨夺目的神芒。

“铮！”

九霄神剑剑身剧震，冲天而起，撕裂夜幕准确无误地飞入阙烆的手中。

第13章

剑柄入手的瞬间，一股冰冷又熟悉的气息顺着掌心涌入心脉。

阙烆心神一震，眼前闪过白梦璃在阎君殿前，向阙峥阎帝扣下那决绝响头的模样。

她的剑，还残存着她的傲骨和不甘。

“梦璃……”他低声呢喃着，心中的痛楚化作最精纯的神力，涌入剑身。

九霄神剑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剑身光华大盛。

与剑意相通，他手腕一转，挥剑横扫！

魔风、魔火、魔雷三将惊骇地倒飞出去，在雪地上犁出三道深深的沟壑，口溢黑血。

他们看着那个手持神剑的男人，见他周身的气息不再仅仅是阎君的威严，更杂糅进白梦璃一往无前的凛冽肃杀。

魔风咬牙捂着胸口，向二魔将低声道：“且暂避锋芒！这笔账…等尊主重世，再十倍奉还！”

话落，三道黑色魔影迅速隐离。

下一瞬，九霄神剑剑锋嗡鸣，如泣如诉。

一缕轻烟似的虚影从剑身袅袅升起，在阙烆面前凝聚成形。

不是白梦璃身着战甲的英姿，而是五百年前，那个犹带少女娇憨的她。

光影流转，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阙烆的识海。

他看见，她捧着亲手做的糕点，在阎君殿外一等就是三天，只为换他一句“尚可”。

他看见，她在神武台上挥汗如雨，被路过的小仙嘲笑。

“那白族的小女儿又在练剑啊？还想当战神呢！噗，就她这身板，我看连个蚊子都打不死。”

“每天这么练，跟凡间市井的男人婆似的，哪还有半点仙气？”

“可不是吗，我跟你说，昨天我看见她举着剑到处乱挥，差点把仙山的桃树给砍了，好在桃树仙逃得快！”

“哈哈哈哈……”

她却只在无人的角落偷偷擦拭眼角，转头又对他露出明媚得晃眼的笑。

他看见，她在蟠桃宴上，隔着遥遥仙班，目光灼灼，满心满眼都是他。

而他，却永远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脸。

一幕幕，一帧帧，尽是她追逐他背影的痴傻模样。

画面陡然一转，定格在了天尊赐婚那一日。

他以为是她不知廉耻，用赫赫战功求来的婚约，可记忆的角落里，却是天尊与阙峥阎帝低沉的交谈。

“白族功高震主，梦璃此女更是锋芒毕露，长此以往，恐成心腹大患。”

“不错，天尊赐婚于阙烆，以他那冷心冷清的性子，必不会善待于她。婚后收其兵权，断其羽翼，正好借此打压白族的锐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从不是她痴缠，而是他们的算计！

阙烆脑子轰然一响，九霄神剑几乎要从他颤抖的手中脱落，心脏也像是被那诛心的真相碾成了齑粉。

是他推波助澜，亲手将她推入了这精心设计的牢笼，用冷漠和无视，磨灭了她眼中所有的光。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绝不会……

悔恨如毒藤，瞬间将他缠得窒息。

他强行压住翻涌的心神，指尖凝出一滴剔透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地将那缕虚影包裹其中，而后缓缓送入自己颈间佩戴的一枚玄玉吊坠。

玉坠温热，仿佛承载着白梦璃五百年未曾凉却的痴心，也将他的心口暖透。

第14章